思念,是冬日的黄昏。
我又梦到你的猫残阳壮烈的鲜血染红了山头的云霞,那一抹鲜亮的橙红,藐视着面无表情的芸芸众生,以及冬日沉寂的灰色薄雾。朦胧的世界与艳丽的落日宛若一幅不羁的油画,顿生出壮阔的悲凉。
我记得他背对着霞光,朝那一锅正无比欢腾的汤里加神奇的调料,搅动手中的汤勺,锅里冒出的白烟模糊了他的脸庞。他藏蓝色的中山装被霞光轻轻覆盖,可以看见那些细细的绒毛和颤动的灰尘。夕阳缱绻的光轻轻抚摸他银白的双鬓,为它们镀上一层奇异的,圣洁的光。
我凝望着他专心致志的神态牵扯出的,条条美丽的皱纹,心里总会涌上莫名的安详。我会望着远处高高低低绵延的山丘牵动嘴角,当然,他从来不曾看到。
我记得他视力退化得很厉害,听力也逐渐弱下去的那段日子。也是那样灿烂的霞光中,他躺在陈旧的木门边的椅子上,他的白猫依偎着他。他在门后的阴影里沉思,白猫贪恋着阳光又不忍离开他,便在明暗交界处眯缝着眼,打着呼噜。门板上用蓝色和白色的粉笔写上的,我从未见过的字体,述说着迟暮的悲伤。他写着:人们不知道,眼睛看不见的世界,是怎样的阴冷黑暗……
我的心止不住抽搐,泪水会争先恐后地挤满眼眶,然后蔓延。我仰起头,对着太阳消失的地方,任残存的光洗洗我哭花的脸,也抹去门板上那扎人的字。当然,他从来不曾看到。
我记得他那副,我戴着会看到地凹下去一大片的老花镜,跌跌撞撞;我记得他总是放得震天响的电视;我记得他有只白猫的左眼是翠玉一样的颜色;我记得他只是很安详地笑,我记得他曾经因为我给他带回的廉价的零食而兴奋得像个孩子;我记得他用一双模糊浑浊的眼为我煮一锅践行的肉汤;我记得,关于他的,很多很多事。
我也记得他坟前有一片油菜花地,盛放时也如那些烟霞一样灿烂。我不知道前面那一簇竹会不会遮挡到他的阳光,我想那样的光爬上他的坟头,当他的被子应该很暖。我很想念那时的夕阳。
这里没有那样的阳光,我总是手脚冰凉,麻木不仁地穿行在浩荡的人群,我顶着缺失的天空,走掉了曾经的骄傲莽撞,也有了回不去的故乡。
我曾听说,时间是纵线上连绵不绝的点,前方不经意的踉跄会波及到身后未知的远方。
可当我满身风尘地往回走的时候,外公,你还拥抱着那样的霞光在黄昏里等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