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店的女孩
文/东方铃兰
上午，十点多，大街上人来人往，雯雯从煎饼果子摊上买了一个粢饭，一边啃一边向她的花店走去。
这是她的花店，名字叫“美文花店”，已经开了半年多了。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有个很大的计划：等小花店生意好了，做大了，她就开一个可以在店里看书喝咖啡的花店。
雯雯是个很浪漫的人，开花店就是她最大的梦想。
雯雯很喜欢看书，也喜欢喝咖啡。对她来说，最美好的工作就是开一家这样的店，每天在店里看看书、喝喝咖啡、插插花，看着一对对幸福的情侣从她店里捧着花走。
刚坐下来，有人来了。
雯雯一抬头，就看到了妈妈。
这是雯雯意料之中的。
昨天晚上，雯妈在电话里一边哭一边把雯雯骂了一顿。今天过来，雯雯一点也不意外。
“你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行，赚得够花的。”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
“真得生意还行？”
“不行又能怎么样？反正我得试试，试了不后悔。”
“那你除了散客开发几个客户了啊？”
“暂时还没有，去了几家商场了，没有用，人家都有多年合作过的了。”
“那你去找婚庆公司啊，看看和婚庆公司合作呢？”
“婚庆公司也没有什么用，利润太少。”
“那你咋办？一天房租就不少。让你好好找个人嫁了你就不听！”
“哎呀你烦死了，你快回家吧，这样聊下去又得吵。”
“……”
“妈，你回家吧，别为我担心。”
“行，那我先回家了，不让你开花店你非要开。”
看着妈妈远去的背影，雯雯叹了口气，捋了捋头发。
开花店一直是她的梦想，但是开了后才发现实在太难了，跟想象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每天来店里买花的散客是很少的。
那些网上报纸上刊登的某某开花店年赚百万的文章基本都是夸大的。
999朵玫瑰的超级大花束也是夸大的，其实600朵就已经很难绑了。
淘宝上的成交量也需要刷出来的，而且刷了后还是没有什么订单。
微信上所有花店老板都会天天说接到很多订单。
雯雯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每天到了店里做好一个花束，拍下来发到网上，编一个故事，说买这束花的先生坚持每个月都来买一束。
或者，把那些已经快枯萎的花做成十几个花盒，再编一个故事，说今天有个企业给员工过生日，这家企业的员工真幸福。
不过，很多人还是只看看不买的。
如果想买，可能会选择更便宜的电商，99元一个月四束。
开了花店后，雯雯才知道花店的盈利绝不是靠散客，大部分是靠活动订单，如酒店会议用花、庆典用花、高端宴会用花，另外还有商场绿植租赁及护理，而这些都是需要强大的人脉的。
雯雯没有任何人脉。
每次打一天电话或上门推销被拒绝后，她都会大哭一阵子。
她知道或许坚持下去就有希望，她知道成功没有那么容易，她知道不管多难都该坚持梦想，但是她没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她还是想放弃。
每个人的生存都是那么不容易。
哪怕被鲜花包围，还是会过得灰头土脸。
她打算坚持到情人节后就把店关了。
一年之中，就只有情人节是散客最多的日子了。
晚上八点，河西一家高档小区门口。
雯雯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卖花。
在这里卖花不用推销，只要守在那就行。
这个小区人很多，他们晚上总要回家的。一个晚上有几百个人从她眼前经过，总会有十几个人会买花的。
从八点卖到十点半，一个晚上至少能赚300多元。
没人知道，她月收入过万的经济来源就在此。
她每天晒那些插花、喝咖啡、看书的悠闲生活，能过上那种生活的底气来源于此。
白天开花店的生活是如此艰难，只有靠晚上在路边卖花才得以支撑。
不管生活如何对待你，不管你遇到了多大的坎坷，依然得坚强面对。
有个小伙子经常买雯雯的花，但每次买得不多，只买一支。
雯雯也问过他为什么只买一只。
小伙子就笑笑，说他觉得一支也挺好的。
“我也挺喜欢家里有花的，但是自己不会养，索性就从你这边买鲜花吧。”小伙子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小伙子叫志强，是外地的，来自农村，靠着努力上学考上了名牌大学，然后靠着好的专业在城市里扎了根，由于毕业早，攒了两年工资就付了首付买了房子。房子90平方，买的时候一平方是五千元，总价45万，首付了15万。当时，志强一个月工资7000元，住在单位宿舍，两年攒了十几万还是容易的。而现在，那套房子已经涨到五万一平方了，如果现在买首付就得150万，他现在每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两万元，一年撑死了攒15万，得攒10年才能攒够首付。
他一开始买房子，还是因为农村老家的爹妈盼着他赶紧结婚，就催着他早点把房子买了。他也有自己的梦想，他的梦想就是在大城市里扎根，成为城里人，从他这代开始，下一代一出生就是大城市的人。
随着城市的规划，这个当年单价比较低的小区，当年因为偏僻而没有人买的小区，竟然成为全城有名的富人区了。
于是这个小区出现了很奇特的景观：有的业主连汽车都没有，有的业主开着几百万的跑车。
志强就是那个没有汽车的人。
他不是买不起汽车，他是想攒钱结婚。
他的房子价值450万让他拥有了极大的安全感和满足感，他无数次地庆幸自己当初买了这套房子，能和富人住在一起，也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他在婚恋市场上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在这个富人区有个房子。随着房价的不断升高，他也提高了找女朋友的标准：城市出身、琴棋书画会一样、长得漂亮、父母有退休工资。
在他的逻辑思维里，会琴棋书画就代表一个阶层。
但是，他越来越发现，往往，符合他的标准的女孩都看不上他，她们被他的房子吸引而来，却又被他的家境退缩了。
他无意中扫过一个二维码，加过一个微信名叫“美文花店”的女孩，这就是他最心仪的女孩。
心仪到他觉得人家肯定看不上他。
于是，他白天时不时会看看“美文花店”发发微博，晒晒那些插花、喝咖啡的小资生活，晚上下班回家路上，从路边卖花女孩那里买一支花。
他觉得这个女孩肯定是从农村来的，在寒冷的夜晚卖花多么不容易，他想支持她。
是的，他买花的最大目的就是想支持她。
他也很喜欢她，只是，他觉得他们不太可能。
毕竟，他是已经在城市里过着体面生活的有为青年，而她只是个在路边卖花的女孩。
最近几天，雯雯不再去路边卖花了。
她要去相亲。
她必须尽快嫁出去。她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她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她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她深知自己并没有独自面对艰难的勇气。
介绍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男孩，说家在河西，有一套房子，有稳定的工作。
介绍人也把她的情况转告男孩：自己开花店，很自由。
等到他们在咖啡厅见面时，他们都傻眼了。
……
雯雯第二天还是在微博上发那些表明花店生意很好的图片和文字，志强依然在下面点赞。
雯雯给她飞语：我的花店生意没有那么好。
志强回复：没有关系，我的收入其实也不高，但过日子足够。
雯雯又飞语：开花店是我的梦想，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我也不能光守着一个不赚钱的店等着喝西北风，所以晚上就去你们那卖花了。
志强回复：我很羡慕你有梦想，你是个很努力的女孩子，也很能吃苦，我对你只有佩服。
雯雯又飞语：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就打算把店关了。其实，这也并不是我想过的日子。只是为了想每天跟花在一起，却要做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样也不好的。
志强回复：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情人节那天，店里忙得不可开交，雯雯的爸爸妈妈都过来帮忙，志强一下班也过来帮忙。
晚上十点，所有的花都卖光了，长辈们都陆陆续续走了，店里只剩下雯雯和志强，以及十几支掉了花头的玫瑰花和杆子。
雯雯用牙签把花头和花枝连在一起。
志强露出惊讶的眼神，然后笑了。
“你要把这束花再卖出去吗？”
“不，我要留给自己。”
“你每天都看着这么多花，每朵都是你的啊！”
“不，我已经不打算再开花店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为什么啊？”
“其实我的花店没有那么赚钱，甚至可以说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是亏损状态。我也不喜欢这种表面上风光，其实需要靠去路边卖花才得以支撑的生活。我也不想每天面对那么大的压力，我想去找个班上，过稳定一点的生活。而且，重要的日子，比如情人节，我想跟家人在一起。”
“我也看出来了，凡是节假日，都是你们花店最忙的时候，那肯定是不方便陪家人的。”
“如果我不开花店了，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啊！我喜欢的是热爱生活的你，把家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以后你在家也可以养养花，插插花。”
雯雯感动地流下泪水，急忙拿纸巾转身去擦。
一转过身，看到男孩捧着那束用牙签连接好的玫瑰花单膝跪下。
“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