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田方方，高考报志愿时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要报什么专业。我带着红果果的私心，大力怂恿她投向物理的怀抱，好弥补我一介文科生觊觎理论物理而又不得的遗憾。没想到最后，田方方竟无视我一片热心，毅然去了河北某校抱了生物科学的大腿。
那年暑假，我俩去森林公园坐小篷船，在清水河上谈人生谈理想，颇有唐朝文人士子之遗风。说起各自所选的专业，也都是一脸春风荡漾。关于生物，田方方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高，大，上。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用显微镜观察观察叶绿素和花粉构造，偶尔再拿起解剖针优雅地戳戳草履虫。
一转眼N个学期过去了，据田方方说，她的这些设想都已经一一成为现实，只是过程不是那样“优雅地”，而是“悲惨地”、“忧桑地”，而在我看来，她的那些事儿，还是冠一个副词“喜感地”比较合适。
一、KO蟾蜍事件
有次田方方整班集体学习解剖蟾蜍，几十号学生加几十只癞蛤蟆的场面可谓是非常壮观。解剖之前要先看老师演示处死的手法和步骤，左手按牢一只蟾蜍，右手捏着刺蛙针，找准头与脊柱交界处凹陷的位置就刺进去，一针毙命，干净利落。啊，原来这么easy！方方告诉我她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可是，事情就怕可是，她抽签和班里胆子最小的男生成为搭档。
方方说了好多形容他的话，梗概下来就是“此君甚娘”。田方方常年一袭短发，是“冷艳不羁”的风一样的女子，平素最看不起娘炮，和他成为组员只能暗暗叫苦。
方方和C君（以下一律称此君为C [C for Chicken]）共有两只蟾蜍，互相协作对这两只可怜的小动物实施针刺酷刑。行刑之前，C君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外加一脸严肃的样子。方方听到“阿弥陀佛”一句，赶忙把已经要出口的笑声吞了回去。就在她整理需要正色的面部肌肉时，又有几个字无比清晰地传来——死后不要找我。
试验用的蟾蜍比起夏天河沟旁蹦跶的癞蛤蟆体型要更大，黏液分泌的也更多，上手的手感非常湿滑诡异。田方方用指腹触摸着一点点寻找枕骨大孔，突然听到C君一声鬼叫，眼角余光同时瞥到一小片黑影从身旁飞了出去，整个教室霎那暗流涌动，一时之间有三只蟾蜍都先后逃脱。方方定了定神，按稳自己的蟾蜍，右手拿着针就要刺，针头还未及蟾蜍的皮肤，C君在身后神经兮兮地说：别动，在你鞋子上。方方心下一阵惊慌，这一针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刺歪了，暗红的血液从针孔处流了出来，气味极其腥苦。没想到这时C君却放弃了去捉逃脱的蟾蜍，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歪着脑袋看着四肢剧烈抽动的蛤蟆傻笑。
C君接收到田方方愤怒的目光，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边故作轻松地捋了捋头发一边咬着后槽牙，攥着解剖针连戳几次未果后，捣蒜一般把那蟾蜍的头骨戳得烂碎，场面十分暴力血腥。
从此实验室又多了个惨死的冤魂。
二、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小兔纸真是一种萌萌的生物，哺乳纲中再没有比它们更乖的了。
蟾蜍后的第二个试验对象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很不幸，那堂课的目标就是要将它注射致死。我叙述起这件事都觉得十分残忍，更无法猜想田方方当时的心情。她说，其实多些奇葩搭档并没所谓，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在家连杀鱼都不敢看此时却要亲手结果一个又一个生命。
可是，搭档很奇葩这件事真的就那么没所谓吗？非也。当田方方听到老师说“这次选搭档不再抽签了”的时候还是松了口气。那老师也是松了口气的，待他大喘气后继续说道，还按上次的分组来！
C君提着兔笼子悻悻地走来，他大概也能觉察出自己很不受方方的待见。于是整个注射准备过程他一句话也没说，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方方剪兔毛找血管。我是相信潜意识的，如果你打心眼里不想做这件事，那么它一定不会成功。方方在兔耳缘的静脉注射空气时，并没有发挥出平时认真细致的作风，注射失败，耳朵上的血管也裂了，飚出的兔血在方方新洗的白大褂上溅了一片。她手忙脚乱却也不好发作，只是怨念地看着什么也不做的C君。
出人意料地，C君这次竟像换了个人，动手时熟练轻巧，换只兔耳朵剪毛、找血管、抽进空气、注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方方看出他的进步，心下既有佩服又有一点淡淡的忧伤。试验兔子流动的血液中有了空气的阻绝，心脏马上就开始猛烈的抽动，不一会儿头一歪就死了。
试验很成功。C君也不再继续装深沉，露出得意洋洋的本来面目，端着兔子的尸体到处炫耀，仿佛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方方说，她隔很远还能看到兔子的红眼睛，它死不瞑目。
三、屡败屡战还是屡战屡败
上两次试验套用一句古诗总结起来就是“奇葩与极品齐飞，狗血共忧伤一色”。接下来这个故事主角中没有C君，代之的是一种昆虫，它的名字叫果蝇。
果蝇和苍蝇不同，却也同样使人讨厌，常常出没于夏天的草丛和腐烂的厨房垃圾中。这种小小的黑色虫子却很不凡，它有着一种特殊而巨大的染色体——唾液腺染色体。
那天方方的黄历上一定标着“诸事不宜”的字眼，一整天干啥啥不顺，下午六点钻进实验室的时候全身疲惫不堪，挪不出一丁点精力去对付果蝇迷你幼虫。半小时后，她手下已经躺着十几条头身分离的失败牺牲品，那个肥肥的唾腺总也不能顺利扯出来。一分一秒都在挑战着田方方虚弱的神经，若不是彼刻她脑海中浮现出黄继光、邱少云等革命先辈的光辉形象，早就“又抛弃，又放弃”了。
第十四次进击，方方终于糊里糊涂地得到那对珍贵的唾腺，她看着它，像看着敬爱的伟大领袖，眼中饱含深情，不敢有丝毫懈怠。
方方兴高采烈地把唾腺拿去用蒸馏水冲洗。洗啊洗，洗啊洗……诶？我唾液腺呢？！
旁边一位同学被虐得看不下去了，伸出友谊之手把自己一对洗好的唾腺送给了田方方。田方方如获至宝，忙装了玻片拿去显微镜下上手观察。忙中出错的她调焦距时误把低倍调成高倍，“咔吧”一声，玻片就这样无情地被镜头压碎了。
这件事的结果呢？让田方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一万只羊驼在心中奔腾而过的震撼；让她更深地体会到不是所有的真爱都不会成空。田方方说，她从来没有过那种挫败感，比果蝇孵不出二代还要着急，比观察乳酸菌发酵连喝一周试验用酸奶还要难过。
田方方在讲述这些事时，我没能得体地忍住笑声。啊，原谅我这么不厚道，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L.
2014.04.01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为人类科研事业而献出生命的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