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句话,是《论语》开篇的第一句话,如果对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有所忽略,那么对全篇《论语》甚至孔子的思想的理解,就很难不产生偏差了。不幸的是,很多人并没有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进行完全的解读,从而对孔子思想的理解产生了偏差。不同的时代,对信息解读的方式和手段是不一样的,处于信息时代的今天,我们有历史知识的积累,有各种信息的融会贯通,也有各种技术手段,所以,才能提取更多的信息,而避免教条。《论语》开篇的第一句话,总共29个字,分三段。前两段是对事务表达出一种心情。最后一段,是通过一种心情,表达了对一个名词的感慨。从现在的修辞学角度看,这三段所构成的排比,似乎并不完全工整,要是现在的学生写出这种句式,估计要让老师批回去重写。不过,出自《论语》就另当别论了。这29个字中,除了介词、连词、感叹词外,真正有意义的字或词有:“学”、“习”、“悦”、“朋”、“远方”、“乐”、“来”、“知”,“愠”,“君子”等几个。其中,“学”、“习”,“来”,“知”表示的是动作,“朋”,“君子”是人物,“悦”、“乐”、“愠”表达的是心情。这句话没有主语,论述了三种心理状态,我们现在只能理解为这是孔子的三种心理状态。“学”、“习”在繁体字分别为“學”、“習”,按照朋友逸民先生对中国文字的训诂,“學”的本意是手手相授的意思。“習”的本意是像鸟儿一样练习飞翔。
在《论语》中,“礼”字出现了75字(估计不同的版本略有不同)。从礼的本意上看,是指祭天的规制。“儒家”是后世对孔子一派弟子的称呼。从金文的需字可以看出,需的本意是祭司的意思,儒既有祭司的意思,也有柔弱的意思。
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的形成过程与西方社会形成最大的不同,就是祭司阶层是在王权之下的。西方社会的祭司阶层和王权是平级的,甚至有些时候超越了王权。西方的宗教信仰更多是来自祭司阶层,而中国农业化社会的是无神论的,中国的信仰是“天”。中国人没有上帝,中国的君王都会自称天子,发布的诏书都会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国的文字是从甲骨文逐步演变过来的以象形和会意为主的图形文字。作为文字,汉字所承载的信息量远大于西方的字母文字。象形和会意最大的好处在于,可认知度高,与自然结合紧密,因此传承的门槛较低,这同时也为王权控制文字和信息提供了更加便利的条件。在农业化社会,祭司阶层往往是对天象、地质灾害等进行记录的群体,也是当时社会知识的主要载体。在中国,当王权控制了文字,也就控制了知识和信息,因而祭司阶层也就失去了与王权抗衡的机会。所以,儒家所代表的祭司阶层,也就成为了“知天命而下余王权者”。从历史的记载看,孔子应该是商王的后人。孔子一家从宋国到鲁国避难,虽然没有封地,但是也是有官位之人。这也证实了孔子是当年少数可以解决生存问题,并且可以有资格进行学习的人。孔子的学习目的我们没有准确的信息,只能进行推断。从孔子崇尚“周礼”,以及孔子被称为“儒家”的鼻祖看,孔子学习的目的可能是要称为“祭司”。这个时候,我们会发现“习”字的出现,恰好解释了孔子为什么会“不亦说乎”。《论语》很多地方,都表达孔子对“礼坏乐崩”的痛心疾首。孔子一生都在致力复辟“周礼”,一方面,传递了孔子是学习了“周礼”的信息,另一方面,也说明当时的社会,对“周礼”的破坏已经到了“礼坏乐崩”的地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学习了“周礼”,而且还能时常“演练”,自然是一种能够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周礼”的演练,显然不是像解奥数题那么枯燥,它应该是一种有很多人参与的排演。而有排演,就说明有人需要,也有人认可,这对于致力于推广“周礼”的孔子来说,是多么难以溢于言表的一种喜悦。
有了对第一段话9个字的解读,对于“有朋自远方来”,这件事就好理解了。“朋”字的甲骨文是鳯鸟的意思。“朋”会意为同党、同学、志同道合的人。孔子那个时代,没有大学也没有翰林院等教育机构,也没有电话、邮件、微信等通信方式和社交媒体,更没有飞机、高铁、汽车等高速交通工具。因此,同学和朋友之间的交流和互动,远比不上处于信息时代的今天。能够一起学习“周礼”,又励志共同推广“周礼”的人,在那个时代,少之又少。有这样的人从远方来,怎么能不叫人感到快乐?孔子所处的时代,处于封建制时期,人口的自有流动,远非我们今天可以想象,交通工具落后不说,但就是从一个封地到另一个封地,如何办理护照和签证,如何通过敌对势力的封地,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样的人,从远方来,其付出的艰辛,是我们可以打个飞的从北京到广州找朋友喝顿大酒的今天,无法想象的。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孔子的同学或同道中人,也都是解决了生存问题,有一定社会地位,有一定自由度的人士,绝非奴隶或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民。“学而时习之”、“有朋自远方来”显然是让孔子感到心情欢愉的事情。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两件事情弥足珍贵,才能够让人感到欢愉。天天写不完的家庭作业,花天酒地的应酬,对人都是一种折磨,很显然不能让人持久感到欢快,更不会让人把他写在自己作品最开始、最重要的地方。“人不知而不愠”,才是人生常态,也才配得上“不亦君子乎?”这句感叹。孔子所处的时代,正是铁器开始使用的时代,随着劳动工具的改变,人们的生产能力也得到了大大提升,在财富积累的同时,对上天的迷信和崇拜之情也会逐渐淡漠。“礼坏乐崩”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了。作为儒家的创始人,孔子心中的悲哀是难以言表的。孔子显然没有学习过人类发展史,自然无法理解劳动工具的改变将会给社会带来怎样的冲击。在这个层面上,孔子是属于保守派的,这也是孔子自身的缺陷。只不过,这些都是我们做为后来人,在掌握了大量的信息、在社会发展认知的基础上,对孔子的一种判断,这丝毫掩盖不了孔子作为那个时代杰出思想家和教育家的伟大之处。“君子”二字,在《论语》里出现了108次。君子是对人的一种描述,传统的解释把君子比作道德高尚的人。这种定义的方式,本身就容易引起混淆。道德水平高低的标准如何界定?人在不同的环境下,思想道德时候会发生变化?这些都会让人对君子的定义产生混淆。“君子剑”岳不群,就是一种著名的反例。现代心理学把人分为“他我”、“自我”、“无我”三种状态。处于“他我”状态的人,是通过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在认知自己的;“自我”是一种不依赖外界而对自我进行认知的一种状态;“无我”是一种更客观的事务认知状态。从“人不知而不愠”,显然已经超越了“他我”的状态。“人不知”对于孔子来说是生活中的常态,“学而时习之”、“有朋自远方来”则是小概率事件。而处于“人不知而不愠”,是作为君子一个最基本的要素。
按照马斯洛对人需求层次的分类,人的需求从低到高依次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君子的需求状态显然更是处于自我实现状态。这一点,到也暗合了《易经》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象书。借助我们对人类社会发展的认知,再加上现代心理学和社会学的知识,我们可以从“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句话中提取出更多的信息。《论语》的核心是教育弟子怎样做人,怎样做一个君子。君子不是官衔、不是品级、也不一定能带来别人的认可,但是,君子应该处于一种自我实现的状态。君子已经超越了生存、安全、归属、尊重的需求阶段。在孔子生活的阶段,能够成为君子的人不多,而在我们所处的现代化社会,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升,满足人们各层次需求的门槛都在降低,也使得能够进入自我和无我状态的人,比例越来越高。这也正是社会前进发展的根本保证。用我们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观点看,孔子的很多理念是保守的,是与社会发展相违背的,这也是为什么终其一生,孔子在政治上都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这丝毫也掩盖不了孔子思想的光芒。孔子追求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一种人生的自我实现。儒家文化与中华文明在农业化时代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国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发源于孔子的儒家思想,虽然有很多的局限性和自我矛盾的地方,但是儒家思想能够在几百年后成为中华文明正统文化,足以说明孔子思想的伟大所在。当然,儒家思想的固守成规和保守,也是导致中华文明在工业化时代来临之际,险遭灭顶之灾的主要元凶之一。不过,这样的罪过,不应该搁在孔子身上,而是应该由那些曲解了孔子的本意,对孔子的思想错误的解读,并形成教条的儒学者们。
受对社会发展认知的影响,很多人对《论语》的解读,都是望文生义,启发对孔子所处的时代背景进行分析,因此,提取的信息也就有失偏颇。从第一句话的解读,就有很大的偏差,从而最终导致对《论语》全文的错误理解,而在此之上形成的教条,最终把孔子的儒家思想最终演变成一种阻碍社会发展的封建保守思想。当我们用现代社会的观念、工具去解读《论语》时,才能真正发掘出《论语》对我们每个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