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丽坠入井里，那口井好深，好黑，井口悬在上空，像一个冰冷的月亮，她的丈夫站在井口，脸色苍白……
丽睁开眼，丈夫肖建明近在咫尺地注视着她，“又做噩梦了？”他拿着一条热毛巾，替她擦额头的汗，丽点点头，勉强一笑。最近她睡眠不好，老是做噩梦。
“你太累了，别这么拼命，医生也是人啊。”肖建明的劝导总是不起作用。丽是个工作狂。结婚8年，他们依旧没有孩子。“我不能为孩子分心，这个社会无比现实，你慢一步，就会被别人超越，机会稍纵即逝。”丽总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丈夫的工作不理想，而她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从见习医生到主治医师，再到副主任医师，一步一个脚印。这个家，全靠她支撑。
2
“姜医生，你脸色不大好呀！”同事的话让丽心烦意乱，她有点不敢面对镜子里那个容颜憔悴的女子，当真是人比黄花瘦了，作为一名医生，她无法漠视身体发出的警报。
“你在想什么？”丈夫走过来，和往常一样，把一杯开水放在桌子上。丽感激地看他一眼，说，“没什么，想明早的手术方案。”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先睡，好吗？”
“好的。”
他吻了她的额角，转身离开。
夜深了，丽打着呵欠走进卫生间，草草洗了把脸便关灯睡觉。
她梦见自己上了手术台做手术，可是手术失败了，病人在她的刀下惨叫不已，手术台上，地上，到处都是血……
她惊醒了，下意识摸旁边的被窝，冷的。她打开灯，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丈夫的枕头很平整，没有睡过的痕迹。
时针指在半夜三点。
穿着睡衣，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每个房间都如坟墓般沉寂，丽突然害怕起来。她看见桌上的那杯水。她有睡前饮水的习惯，昨晚由于想工作太投入，忘了喝。
他到底上哪去了？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们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她记不起来了，好象是很遥远的事。可是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真见鬼。工作总也忙不完，丽回到家往往已经筋疲力尽，加上害怕怀孕，她对过夫妻生活丝毫提不起兴致，可是他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没有需求呢？他是真的清心寡欲，还是已经对她不感兴趣？
以前，她睡觉总是很警觉，稍有响动就会醒过来，可是这段时间，早上要不是丈夫唤醒她，她会一直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这些疑问搅得丽睡意全无，后半夜，她大睁着眼躺在床上，直到凌晨五点左右，她听见丈夫轻轻推门进来，才合上了双眼。
他在黑暗中走到桌子前，拿起水杯看了看。
他的行动透着怪异。
3
第二天，丽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昨晚采集到的半杯水拿去化验室，请同事帮忙做个检验，结果很快出来，那杯水里竟然含有安眠药的成份！
丽拿着检验单，一阵天旋地转，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那一刻，她很想跑到肖建明面前问个明白，你究竟想干什么？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这件事，她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丽下班回到家，肖建明正在洗澡，脱下来的衣物放在沙发上。这无疑是天赐良机，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先查看了他的手机，没发现可疑之处，她不死心，又把口袋里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当手指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时，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钥匙！他的钥匙圈上多了一把钥匙！多年的职业经历培养了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她清楚记得，丈夫的钥匙圈上只有六把钥匙，而这多出来的一把，她从未见过！这个发现让丽又惊又喜。
吃完饭，丽像往常一样读医书，肖建明又端来一杯水放在桌上，还不忘说几句温存的话。丽盯着那杯水，寒意油然而生，仿佛摆在面前的是一杯穿肠毒药，他的笑脸在她眼中显得那么虚伪，甚至暗藏杀机。等他离开后，丽赶紧起身，将那杯水泼出了窗外。
他太大意，没有查看她是否真的睡着，就急匆匆出门了。丽一骨碌爬起，套上衣服跟了出去。
他没有走远，实际上，他从楼梯下来，便直接进了六楼的房间。她记得，那是个出租房，曾经住过一些外地打工者。她克制住了上去敲门的冲动，在没弄清底细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她开始注意六楼的房子，可是不论何时，那道房门总是紧闭着，里头毫无动静，仿佛是一个废弃已久的空房。她故意找借口不喝水，她发现只要不喝那杯有问题的水，丈夫晚上就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但在他进卫生间的时候，丽把耳朵贴在门上，却听见他鬼鬼祟祟地对着手机嘀咕。
有一天，她在他的酒里放了安眠药，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肖建明熟睡的关头，她复制了那枚钥匙。她知道，想揭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除了进那个神秘的房间一探究竟，别无他法。
4
丽打电话给肖建明，说自己加班。放下电话，她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医院。坐在出租车里，手心捏着那枚钥匙，丽心里说不出的害怕。她明白真相就握在手里，可是又害怕知道。
她先敲了敲六楼房间的门，见没人回应，便掏出那把钥匙。她的手在发抖，门打开的一刹那，她甚至产生了落荒而逃的冲动，但是揭开谜底的渴望压倒了恐惧。
房间里很干净，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甚至，连厨房用具也没有，她打开卧室的壁橱，发现里面也是空的，这真令人费解。她正在四下查看，突然听见外面的门锁咔嗒一声，她吃了一惊，赶紧闪身躲进了壁橱。透过壁橱的缝隙，她看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心顿时凉了半截。
丽认识那个女人，她是丽所在医院的护士孙萌。
5
一年前，孙萌初次见到肖建明。那天他开车到医院接姜丽下班。他穿一件休闲西装，头发呈自然的卷曲，很有艺术家气质。
孙萌瞧不起姜丽，正如姜丽瞧不起她一样。我最受不了自命清高，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多念了几年书吗？她有什么权利对我指手画脚？谁又能不犯错误，可她居然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数落我，这太可恶了！
孙萌那天错把一个病人的药拿给了另外一个病人，虽然发现以后及时纠正，但还是落到姜丽眼里，结果当着护士长的面被狠狠批了一通，让她很是下不来台。经过此事，她俩之间的芥蒂就更深了。
原以为姜丽的老公一定很窝囊，孙萌觉得如果她是男人，绝对忍受不了姜丽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可是她错了，肖建明不仅一点不窝囊，看上去竟很有点气度不凡。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刹那间，她的内心充满了对姜丽的嫉恨，一个报复的计划如暴风雨般形成了。
孙萌利用肖建明每天接妻子下班的机会接近他，一来二去，他俩熟络起来，很快便能像老朋友一样说些随意的话了。看得出来，肖建明对她有好感。她得到了他的手机号码，以后一有空就和他在电话里聊天，男人们都说她的声音好听，很性感，她开始慢慢挑逗他。
肖建明告诉她，姜丽一心只顾工作，冷落了他，他说自己没用，要靠一个女人养活，我是个吃软饭的男人！他痛苦地说道。
她有点同情这个男人。他们尝试了电话性爱，在他的怂恿下，她的手指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动作，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身体有那么多的敏感部位，简直太美妙了。
我要你！他沙哑着嗓子说。
那你还等什么？她热情地回应。
他们都渴望真正意义上的肉体接触。在旅馆房间，他弄得她一次又一次高潮，他说她的身体是一具七弦琴，而他，是那个技艺盖世的乐师，他用她的身体弹奏出了世间最华美的乐章。
没有什么音乐比你的呻吟更动人。他在她耳边说道。
6
为了经常见面，他们租下了肖建明楼下的房子。孙萌从医院弄了些安眠药，每天晚上，肖建明把药偷偷放进妻子的水杯里。
有危险吗？他有点担心。
放心吧，我有把握。孙萌说。
他们夜夜缠绵。她逐渐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哪天肖建明要是不能过来，她的心就空落落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打电话，他的声音略显慌乱，你打错了！他只说一句话便挂了。她可以想像姜丽就在身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怀着恶意又拨了他的电话，这次他连接都没有接。
难道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一点报复的快意？孙萌放下电话，突然觉得很无聊，无聊透了。
过了一会，他打了回来。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肖建明有些气急败坏。
她说，奴婢错了，请主人责罚。嗯，对了，我买了一件新内衣，想不想看我穿？
他没说话，挂了电话。
他喘着粗气冲进房间，把她扑倒在地上。
你真像个强奸犯。她笑着说。
那你去告我呀。他分开她双腿，野蛮地闯了进来。好湿！他满意地叹息。
你不怕坐牢吗？
不怕，坐牢算什么？为你我死都不怕！
她抱着他的身子，眼泪突然流了下来。那一刻孙萌清楚地知道，自己爱上他了。
7
可是事情变得很快。有一天他惊慌失措地对她说，姜丽可能有所察觉了，我们以后尽量减少见面吧。隔了一天他又说，我们把房子退了吧，搬得远一点。
孙萌不答应。
他生气了，好几天不跟她见面。
孙萌不停打他手机，一天打了几百个，连她自己都觉得神经。
他一直关机。
她想，你再这么对我，我就上楼找你去。后来总算盼到他过来了，可孙萌万万没有想到，望眼欲穿盼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肖建明阴沉着脸说。
她气得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是不是玩腻了！想把我一脚踹了？
他说，不是，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给你将来？
她说，未来要靠自己争取，你有点信心好不好？
他一个劲摇着头。
又是不欢而散。
也许只有断了退路，他才会痛下决心。她决定再找他好好谈一谈，当然，这是最后通牒。
8
孙萌回到了他们的爱巢。
没多久，他也来了。
她正视着他说，我还是丽，你做选择吧。
他的嘴唇微微发抖，那样子让她又爱又恨，他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哈哈。她大笑着说，好吧，给我一百万。哦，我知道你没那么多钱，五十万也成。
他盯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她感到好笑，她是在故意刺激他。她走到窗台，望着楼下的万家灯火，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以前抱着我，一晚上不眠不休地站在这里吗？你总是说，你的身体在深夜里属于我，而你的心，不管白天黑夜，都永远是属于我的……
她转过身，看见他大踏步走来，她以为他回心转意了……
9、
事情总得有个了断。是的。
她的占有欲太强了，这会毁了我，还有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孙萌年轻，漂亮，没错，她让我充满激情，可是激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它只是荷尔蒙分泌过盛的产物而已。过日子，还得找姜丽这样的女人，实实在在，有安全感。何况，姜丽有体面和收入不菲的职业，她会赚钱。我在农村长大，父辈们什么苦都吃过，正因如此，我才不愿过他们那样的穷日子。读完大学，我很庆幸能留在城里，而姜丽选了我，她是我的救命稻草，否则，我只能像那些民工一样，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地干活，比一只蝼蚁还不如。
她居然跟我要一百万！呵呵，当初我还以为她是仙女呢，原来她跟那些女人也没什么分别，一样的庸俗！孙萌的脸在肖建明眼前扭曲，变得说不出的丑恶。他看到她在窗台上喃喃自语，但他已经无心听她在说什么了，他向前冲去，双手用力一推。
她飘落的姿势很美。白色的衣裙在夜空中像一朵莲花。
一切都源于昨天那个可怕的念头：这个房子是以孙萌的名义租的，谁也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跟鬼迷心窍似的，他跑到这里，把房间里所有属于他的痕迹都清除干净了，回头一想，也许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
一切都结束了。他变得出奇地冷静，戴上手套，关门，没事人一样往楼下走。到了底楼，嘈杂的人声潮水般涌来，他站在人群外围，漠然望着血泊中的孙萌。有人说鲜血在黑夜中是看不出颜色的，可在他眼里，它却红得那么刺眼。
10
警察来了，从壁橱带出瘫软如泥的姜丽。透过看热闹的人群，她看到丈夫的脸苍白如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