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迪伦诗选
鲍勃 迪伦的诗让我死在自己的脚步声里
有人说死神快到来到这里
可是我不要躲进地底
我也不要死得伛伛偻偻
我走向坟墓时要昂着头。
让我死在自己的脚步声里
然后埋进地底。
谣言说有战争,而战争作为生活的意义
早已经消失在风里
有人相信来日不会太长
他们不学习生活而学习死亡。
让我死在自己的脚步声里
然后埋进地底。
我不算精明,可是我看得见
有人要把我蒙骗
如果战争来到,死亡处处
在死于地底之前,让我死于这个国度。
让我死在自己的脚步声里
然后埋进地底。
世上总有人制造恐惧
他们长年累月谈论战争的可怖
我读他们的演说,我从不反驳
可是,老天,请让人们听到我卑微的歌
让我死在自己的脚步声里
然后埋进地底。
如果我有宝石、财富和皇冠
我要收买世界,把一切改变
我要把枪炮和坦克抛进大海
错误的历史应该修改。
让我死在自己的脚步声里
然后埋进地底。
让我喝山上流下的清泉
让野花香渗入我的血管
让我酣睡于你翠绿的草地
让我安详上路,带着我的兄弟。
让我死在自己的脚步声里
然后埋进地底。
去看你阳光灿烂的乡土
看山坑和峡谷流泻的瀑布
内华达、新墨西哥、亚利桑纳、爱达荷
让每个州深深印进你的心窝。
而你将死在自己的脚步声里
然后埋进地底。
许久以前,远地之外
宣扬和平与兄弟爱,
唉,多大的代价!
许久以前有人实行过
而他们把他吊上十字架。
在许久以前,在远地之外;
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不会了,这个时代。
在许久以前,
奴隶戴着枷锁,
锁链在地上拖曳,
那是林肯的时期,
奴隶的头和心沉得低低。
在许久以前,在远地之外;
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不会了,这个时代。
战争中炮声乱轰,
世界充满血腥。
人的尸体遍布
海岸边的泥泞。
在许久以前,在远地之外;
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不会了,这个时代。
一个人有许多财富,
一个人过得像皇帝,
一个人永远饿肚子
另一个人在街上求乞。
在许久以前,在远地之外;
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不会了,这个时代。
一个人死于枪弹,
一个人死于利刃,
一个人目睹儿子受刑
而死于破碎的心。
在许久以前,在远地之外;
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不会了,这个时代。
人在斗兽场互相残杀,
人们张开血口欢呼,
那是罗马时期。
眼和心都已经麻木。
在许久以前,在远地之外;
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不会了,这个时代。
宣扬和平与兄弟爱,
唉,多大的代价!
许久以前有人实行过,
而他们把他吊上十字架。
在许久以前,在远地之外;
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不会了,这个时代,还会么?
开动的火车
一列开动的铁火车驶过岁月的长路,
火箱充满憎恨,煤炉充满恐惧。
假如你看到它血红的车身,听到它的吼声,
那么你会听见我唱歌,而你知道我的姓名。
你可想过它装运怎样的憎恨?
你可见过它乘载怎样的人?
你可想过要把它截停?
那么你会听见我唱歌,而你知道我的姓名。
当他们灌你的耳,洗你的脑,
你难道听不厌恐惧的说教?
你可提出过问题而得不到回应?
那么你会听见我唱歌,而你知道我的姓名。
我不知道世上的领袖是否了解
他们给我造出的这个戾气的世界。
你可因为想这问题而睡不安宁?
那么你会听见我唱歌,而你知道我的姓名。
你可讲过或者在心里忖度
你的邻居受了骗而走上错路?
狂人的疯话可曾害你犯神经病?
那么你会听见我唱歌,而你知道我的姓名。
爱杀戮的强盗可曾迫得你发狂?
说教和政治可曾使你昏头转向?
焚毁的公共车可曾烧痛你的心灵?
那么你会听见我唱歌,而你知道我的姓名。
约翰·布朗
约翰·布朗出发到异国的土地打仗。
妈妈为他多么骄傲!
他穿着军服,器宇轩昂,
他的妈妈满脸堆着笑。
“儿啊,你多么英俊,我喜欢有这样的儿子,
我喜欢看你手里拿着枪。
听长官的话,你会得到许多勋章,
你回家的时候,它们会挂在墙上。"
火车开动,妈妈提高声音,
把消息向邻里散布:
“我的儿子出发了,他是个军人。”
她要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有时接到信,她就让邻人们着,
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她把穿军服带枪的儿子夸了又夸,
这就是所谓美妙的老式战争。
啊!美妙的老式战争!
然后,信少了,然后,完全没有了。
消息断绝了十多个月。
最后得到通知:“令郎退役,
请往火车站迎接。”
她满怀兴奋,在车站到处张望,
却找不到她要接的大兵。
直至所有人都散了,才看到儿子,
可是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哎,他的脸扭歪了,他的手没有了,
一具金属架支住他的腰。
他用陌生的声音慢慢讲话,
而那面孔,她竟没能认出他的样貌!
天啊!甚至认不出他的样貌。
“儿啊,告诉我,他们把你怎么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吃力地讲话,可是动不了口,
妈妈别转头,透着心伤。
“妈啊,你难道忘了
当初认为我入伍最好?
我在战场的处境你不知道。
你在家里……只管骄傲。
“我在战场上想,老天,我在干什么?
我在杀人,或者为杀人而牺牲。
敌人走近的时候我最心慌,
因为他的脸跟我一样。”
啊!老天!跟我一样!
“在火光和硝烟里,我禁不住想
我只是傀儡戏里的小兵。
提线终于在炮声和烟雾里断掉,
一颗炮弹便轰掉我的眼睛。”
他转身离开,妈妈仍然惊魂未定,
他靠金属架撑持站稳。
转身的时候,他唤妈妈走近,
一把勋章落进她的手心。
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
才真正配称为人?
鸽子要飞过多少海洋
才找到沙滩打盹?
大炮要轰多少次,
才可以永远封禁?
那答案,朋友啊,飘在风里,
答案飘在风里。
人要抬多少次头
才看得见浩浩穹苍?
人需要多少耳朵
才听得见世上的哭声?
人要见过多少尸体
才发觉太多死亡?
那答案,朋友啊,飘在风里,
答案飘在风里。
在冲进大海之前
山能有多少春秋?
在得到自由之前
人能够存活多久?
为假装一无所见
人能够转多少次头?
那答案,朋友啊,飘在风里,
答案飘在风里。
一场凶暴的雨快要来了
啊,你到哪儿去了,我蓝眼睛的儿?
啊,你到哪儿去了,我的小宝贝儿?
我在十二座多雾的山边摔倒了,
我走过、爬过了六条曲折的公路,
我踏进了七个悲哀的树林中间,
我经过十二个死海的边沿,
我闯进了坟场口一万里,
而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
一场凶暴的雨快要来了。
啊,你看到什么了,我蓝眼睛的儿?
啊,你看到什么了,我的小宝贝儿?
我看到新生的婴孩被野狼围住,
我看到一条空荡无人的宝石路,
我看到黑色的树枝不断流血,
我看到房间里许多人拿着染血的铁锤,
我看到白色的梯子浸在水里,
我看到一万个人用破碎的舌头讲话,
我看到孩子们手里握着枪和利刀,
而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
一场凶暴的雨快要来了。
啊,你听到什么了,我蓝眼睛的儿?
啊,你听到什么了,我的小宝贝儿?
我听到雷声隆隆发出警告,
听到足够溺死整个世界的波涛怒吼,
听到一百个鼓手用燃烧的手擂鼓,
听到一千个人低声讲话而没人理会,
听到一个人喊饿,听到许多人发笑,
听到一个诗人唱着歌死在沟渠里,
听到陋巷里一个小丑伤心哭泣,
而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
一场凶暴的雨快要来了。
啊,你碰上谁了,我蓝眼睛的儿?
啊,你碰上谁了,我的小宝贝儿?
我碰上一个小孩站在死去的小马旁边,
我碰上一个白人溜一只黑色的狗,
我碰上一个年轻的妇人全身着火,
我碰上一个少女送给我一道彩虹,
我碰上一个男子被爱情所伤,
我碰上另一个男子被憎恨所伤,
而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
一场凶暴的雨快要来了。
啊,你准备干什么呢,我蓝眼睛的儿?
啊,你准备干什么呢,我的小宝贝儿?
我要在下雨之前再出门,
我要走进最黑的森林,
去许多人空着手的地方,
去毒枪弹滚进水源的地方,
去家屋邻接潮湿肮脏监狱的地方,
去刽子手永远蒙着面的地方,
去充满丑恶的饥馑,去灵魂被遗忘的地方,
去颜色漆黑,去一无所有的地方,
我要讲出它,思考它,谈论它,呼吸它,
要从山上反映它,让一切人看得见,
然后站进海水里,直至开始下沉,
可是我开始唱之前会熟悉我的歌,
而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一场凶暴,
一场凶暴的雨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