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新住的胡同里,没有香椿树了,所以我怀念那株香椿树。
越想越是怀念,她是我上一个住处天井里的树。
春天,她不是一下子发芽,枝条越变越青翠,直到“嘣”的一下,长出芽来来。我第一次吃的香椿就是这株树上结出来的。
她也不是一下子茂盛,要等到夏天最热的时候,她才华盖满院,我从屋顶上的房屋钻出来,她正在东南方向为我挡住来自东方和南方的烈日。
我感受到房屋在屋顶上的好处,秋天里不用去踩天井里一地金黄的落叶,出门低头,就是一幅色彩均匀的油画。
也有嫌弃这株树的,地上那家租户,是寄生在医院的票贩子,他家的电动车、桌子,全在天井里堆着,直到有一次房东无意说,哪天把这树砍了,院子能多点空地。
于是他就趁房东不在,赶紧拿起锯条,锯掉一圈树皮,让香椿树枯死了,他家门前从此有一个能多放一辆电动车的地方了。
房东虽然也有些无奈,但等到冬天,树干也枯了,就把树锯成几段,处理掉了。
我怀念她时,也在想她如果怀念我时,会怎样想。
她先是看房顶上那个屋子里的人变幻了,这个人吃过她结出的香椿芽,也承受过她的荫凉和欣赏过她的金黄。
但吃香椿芽炒鸡蛋,也只是春天时一次;乘荫凉呢,也只是盛夏某一天,满头大汗回来,和别人说还是院子里凉爽;看过秋叶最长的时间,也不过一分钟。
我是唯一一个有心关注过她的人,一年之中却也不过三次而已。
院子里其他人,要么把她当食材,要么因她占用的空间,把她当成一株被嫌弃的树。
直到某天那张黑黑的脸孔,自以为得计的用锯条杀死她时,她却感受到解脱。
她说,就这样吧,这十余年的树生中,只有楼上那人每年关注她三次,一生也不过如此……
她一定也还有其他的话想要说,我今天却困的想不出来了。
如果说我的遗憾,我当年应该留下一片落叶的,夹在某本书中,随着我的书箱和我一起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