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新春纪事》(诗剧)
黄菁华
引子:
宽阔无边的武汉海鲜市场
人类生活的剧场之一
深不可测。我们
玩蛇架鹰逗蛤蟆
提个蝙蝠来煲个汤
喝吧兄弟喝吧喝吧喝吧
献上你火热的嘴唇和金色的钱囊
献上你安逸的肉体与怪异的情怀
澎湃的舌头搅动三千里的呼啸
喝吧喝吧喝吧喝吧喝吧
现在，从口腔到肛门
我们都是有福的人
第一幕 飞轮渡关山 蝠气满人间
新冠:
我爸是撒旦 非典是我哥
现在终于等到我上场了
多么不可思议的奇遇！
生生不息而又愚顽不息的人类啊
给我戴上美丽的花冠
心甘情愿，躺在我的身旁
颤抖着献上新春的乳房
我:(手提年货)
花园的拐角就是将要到来的新年
母亲种植了微嗔 父亲搬晒着残年
一盏新年的小灯笼注满了孩子的万丈豪情
妻子，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
像个静静的湖泊，而我
是那个手握船浆的人……咳咳……
咳咳……咳咳……美好而痴盼的团圆……咳咳咳……
难道要从肺叶咕噜咕噜的冒泡开始？
哨人:
我又怎能明白？至死也不明白！
一群老鼠插上翅膀就要成精
一群看不见的幽魔正顾盼四方
手持诗歌的清晨就要被口罩蒙住歌唱的嘴巴
我跳入水中，举起微弱的灯烛
“请相信我！大难到来
死者的骨头难以同活着的分开。”
凡夫:
我见八只小众的乌鸦在广场上窃窃私语
生活依然安静
被风吹落的羽毛令广场有些无措
身穿白衣的乌鸦有颗普遍的仁心
令我久久不解
那句是谣？那句是言？
第二幕 念吾白衣士，尽赴疫疠乡
我:
我感到恐惧，在这别样的房间
高举双手，把胸膛交给蒙面的人
凡夫:
水使我们浮现又将我们湮灭
人类的巢穴在腊日的余晖中瘦小下去瘦小下去
一声除夕的惊雷将城市的万家宴彻底吹散
新冠:
我拖着瘦长的影子在人间游荡
看见黄金的烟火喜欢弥漫，雪后的村庄钟情于寂寞
看见豪掷千金的银行家诡谲的朴刀
看见冷清的灶台闭不上眼睛
与人交好的女子戴着假面舞蹈
看见扫地的人依然在扫地
封路的村民像个割地一方的诸侯
我见，我也无所见
我能说什么呢？我又是谁？我只是
一只蝙蝠临终前绝望的唳叫
一只果子狸被风干时闭不上的眼晴
一只穿山甲战栗的眼泪淅淅沥沥……
我痛我恨我诅咒
这无畏无惧的人类养育一群儿女的人类识文断字自诩文明的人类
我呼吸我盛开我消遁于无形我大风我暴雨我疯狂地自由我煮酒论英雄斗酒诗百篇我要让我的名字在人间被高声地朗诵被万众仰望
我要断送人类的大好河山使他们成为我的苦役我的奴隶
我要做他们的新闻发言人、立法委员，甚至驾驭他们的政权
(远处画外音):“鼠辈休得猖狂！”
凡夫:
看！那个白袍老将
那个白袍女将
领着一群白袍战士
仿佛，大地上升起的一群雕塑！
我:
短短数天，我见证了一大堆裸露的石头砸在我的头上
它们叫发热、咳嗽、恐惧、隔离、医检、混乱、疑似、确诊
它们叫瘟疫、戒备、封城、堵路、死亡，叫人情浇薄、人人自危
它们叫空城计、口罩、谣言、红会、双黄莲、病毒研究所……
只有天使的歌唱
越过最初的慌乱
掀起棺盖
誓将这些罪孽的石头钉入地狱
我心稍安！
第三幕 谁人逆风行 花月又翻新
凡夫:
我们都是有福气的人
像个幸福的老鼠那样生活
假期延长开学延迟开工延迟
睡过了初一睡十五
睡过十五睡三十
一年最美的时光
只负责向身边一只探头探脑的小老鼠道声:
“你好。”
哨人:
水声荡过阴暗的天空
我们用一滴一滴的死亡迎战变幻莫测的命运
我的身上裹紧了一层一层的绷带
每天犹有新的伤口被人缝合
而阳光云朵湛蓝平静的湖泊
你们正越漂越远
越远越浓
“我爱你们，就像爱擦亮天空的彩虹
被你们一再挽留一再歌颂”
新冠:
那天你用二十分钟为自己细心地佩上生命的防护服
用四十分钟给一扇玻璃门消去阴郁的灰色
一位年轻人在路口处插上闲人莫入的黄牌
更多的人甘于束缚自己的春天
献出他们心中的太阳
我知道我已无路可逃
脐带被切断 影子被清除
死亡不动声色逼近我的罪恶审判我的冠冕
多么残酷的易逝
(但愿他们也会很快抹去我们的罪孽淡忘自己受尽凌辱的双眼)
我:
这一天醒来望见了窗外连绵起伏的晴朗
便明白此后要背负余生所有的温柔
我曾怕一转身便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怕你痛切心扉的哭泣与我作无声的告别
怕曾经努力的青春殁灭于这场些许荒诞的开年大戏
我等待、倾听、挣扎、感恩、赞美
而我更明白
大地宽广
数不胜数的战士仍在雷火烽烟处
(合唱)尾声:
沧海如梦西风烈，西风烈，英雄穿越，仁心热血。
长江如歌歌如雪，歌如雪，直捣疫穴，不灭谁撤？
叹时光叠叠，多少平凡豪杰！纵使柔肠千结门前别，门前别，无影灯里，为伊啼血。
为伊啼血，歌如雪，心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