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的天使,有时敌不过情感的魔性。孰是孰非,谁说得清呢?
1.
医院里很噪杂,人来人往。还时不时有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听得人心也跟着紧缩。不由自主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阿超走到阳台上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随着烟圈发出一声轻叹,很疲惫很焦虑。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皱眉看着医院里绿色的大草坪。现在正午,没什么人,只是树荫下有些老人在闲谈。护士们远远地看着,并不上前。
阿超已经很久没去外面走走了,能看看草坪都是一种放松。他吸完烟,撑着脑袋靠在栏杆上想事情。
娇娇在午睡,这是她最安静的时候。也是阿超最放松的时间。
每天换药的剧痛,常常使阿娇晕过去。她那么娇弱的一个人,却承受这巨大的痛苦。阿超听到她的哭喊就心如刀绞。
幸好现在熬过去了,已经快出院。只是要面对一个比受伤更难,而且避无可避的问题:镜子。
她是为他受的伤。如果不是娇娇,现在躺在那的就是自己。
2.
那天天气很好,暖暖太阳,微微凉意。风也很温柔,树叶在树梢轻轻晃动,草在亲吻大地。
真是个好日子!准备国庆结婚的阿超与娇娇,十指紧扣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婚房。
这是新小区,很多人家还在装修。小区里人来人往,物业保安对出入人员的登记也很松懈。
阿超家的房在最里面,已经装修好了。绕过人工湖走到对面,就在临湖边。两个人都很喜欢湖的设计,以后吃过晚饭,可以沿湖走走,散散步。
还有一个月就国庆,他们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两个人边走边憧憬未来在这生活的美好。一切都在朝理想的状态顺利进行。
刚到楼下,突然从绿化丛里窜出一个人影,嘴里厉叫着:“尤志超!!”向阿超扑了过来。
阿超拉着娇娇本能地向后退,来人举起手上的东西向他砸了过来。
娇娇尖叫一声,甩开阿超的手,冲到前面帮他挡住砸来的物件。
阿超去拉她时已来不及,只听到娇娇一声惨叫,捂住脸蹲下去嚎叫起来,手指与脸上的皮立即变成红色。
阿超扶着娇娇抬眼看了一眼行凶者,是小文,他的前女友。
3.
他们交往了三年,因为小文偏执的性格,动辄寻死觅活。在她因他晚归,没陪她切蛋糕而第四次割破手腕,送去抢救后,阿超跑了。
他换了电话,也不给家里打电话。因为他知道小文一定会去家里闹,父母禁不住她的死亡威胁,肯定又会告诉她自己的联系方式,最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一次,他毅然决然。
第一年,小文因为他跟女同事聊微信划了手腕,阿超觉得是因为爱自己,还挺感动。
第二年,小文因为他不愿陪她见父母,又划了手腕。阿超有点怕了,他怕她死于自己的疏忽。但不敢说分手,小文说过,敢分手,死给他看。
战战兢兢到第三年,小文又因为他说爱情迟早转变成亲情,认为他已不爱她了。跟他大吵一架,喝了一大瓶白酒后,又划了手腕。
阿超把她送到医院,通知了她家人,自己飞跑了。他再也不想这样提心吊胆,天天噩梦。万一她真因她而死,他将一辈子不安。
他跑了一星期,母亲就哭着打电话给他,让他快回去,小文站在他家楼顶,不见他就跳。
生活又回到心惊胆颤的日子里,他对她早就不爱了。除了厌恶还有恐惧,不知她什么时候又会来一出以死相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真的死在那寒光闪闪的刀片下。
他每天都在等她划手腕,有时甚至恶意地想:真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别再折磨我了!
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震惊,太恶毒了!他已不是从前温良敦厚的尤志超,他开始恶从胆边生。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在小文第四次划破手腕时,看了一眼躺在医院床上的她,他很决然地走了。
父母联系不到,朋友联系不到,谁也不知道他在哪。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但他喜欢慢慢恢复元气的自己,周围又开始变得清明。心情又开始欢跃,觉得世界其实挺美好的想法,又回到心中,连空气里都有自由轻松的味道。
在这一年里,他邂逅了娇娇,这个美丽温柔的女孩。全心身地爱着他,通情达理,对他曾经爱情上的遭遇,很是心痛。
她对他说,你受过的伤都是你善良的勋章,余生让我来对你好吧!
她温柔懂事得让他受宠若惊,有种否极泰来的感慨,又有不可置信的迷茫。上天欠他的,派天使来还了。
在每个加班的夜晚,娇娇会煮好他爱的小米粥,用保温桶装好送到他住处,下班就可以喝。
他可以与人自由聊天,哪怕是女同事。他忐忑地问她,介意吗?她温柔地笑,为什么介意?我相信你!
那一刻,他热泪盈眶。
4.
他离家一年的时候,他带娇娇回家了。
毫无疑问,父母非常喜欢她。他们经历了小文,差点以为儿子会吓得从此不近女色。想不到这么快就带回这么好的女孩回来。
其实他们没想错,阿超一度也以为自己再不会爱了。命运之神却在让他受尽折磨后又眷顾他,娇娇的出现,让他试着放下过去。最终收获了幸福。
母亲说小文在他离家后,确实又来故技重演。但他们真的不知道他在哪,也只能随她,最后被她父母拉了回去。
后来又闹过几次,把阿超的房间砸了个稀烂。把与她相关的东西全烧了,差点还引起火灾。
断断续续闹了半年,见老两口不像撒谎,是真找不到阿超。她甩下狠话:别让我看到他!抛弃我的人,我要杀了他!
父母忧心地说,小文的眼神很疯狂,她又是那样玉石俱焚的性格,你们还是小心点。
阿超深以为然,带着娇娇在外面又过了一年才回来。想着两年过去,多深的怨念也淡了吧。何况,自己又没做错什么。
父母买好了房子,从知道阿超想结婚那一天,就开始装修。等阿超他们回来,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开始商议结婚。
小文早就从阿超的世界消失,成了心上的一道疤痕。存在过,伤害过,但不痛不痒似有若无。
想不到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凶狠的样子,让阿超顿时全身发软,仿佛又回到那心惊肉跳的日子。
但不容他细思,娇娇的惨烈的尖叫,让他顾不上小文发红的双眼,冲她大吼:“你干嘛呢?你干了什么?”。
小文脸上有奇异的冷笑:“尤志超!这蠢女人替你挡了一瓶硫酸!”
阿超惊得无暇再问,一把抱起娇娇就冲到湖边,撩起湖水就给娇娇冲洗。一边喊救命!快来人!又安慰娇娇:“娇娇!没事的!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娇娇的凄惨厉叫,早就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会从远处都跑了过来。有人开始报警,有人去抓小文,又有人帮阿超把娇娇抬到干净处,用矿泉水轻松冲。
阿超抱着扭动挣扎,嚎哭不止的娇娇直掉眼泪。他的娇娇从来都是细声细气,这样的哭嚎,得是多疼啊!
在医院这一个月,阿娇已恢复了很多。医生说幸亏当时处理及时,否则要更严重。现在左脸灼伤严重,整个眼皮都缩成一堆,闭合不了。还有脖子到锁骨下也留下大片疤痕。
娇娇一直要他拿镜子给她看看,他总是搪塞。连他都不忍直视,他怕娇娇会受不了。瞒一天是一天吧。
小文被抓了,最后说是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给放了。
阿超没精力去追究,他只想怎么让,娇娇渡过这个关。医生已告诉他,三天后出院。
面对娇娇纠缠着要镜子的阿超,早已心力交瘁。在医院他还能推脱。一旦走出去,哪都是镜子,就由不得他了。
5.
娇娇在车玻璃前响彻云宵的尖叫,划破了阿超的心。阿超紧紧抱住失控的她,拆了一半纱布的模样,让娇娇吓到不能自己。
曾经的花容月貌被这丑陋的样子取代。右脸还是从前模样,皮肤细腻红润,眉如漆画,眼若星辰。与左脸的恐怖形成鲜明对比。
她宁可那天扔过来的是炸弹,粉身碎骨也比现在这样好。
娇娇被阿超强行塞到车里,她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她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再也配不上心爱的超。
阿超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娇娇自出院起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不吃不喝。任人如何劝也不出来,只在里面抽泣。
所有人也陪着把泪流光了,无计可施。已经五天过去,娇娇粒米未进。
第六天早上,娇娇妈给在门外守着娇娇的阿超跪下了,哭着说阿超,你们结婚吧!求你了!
阿超睁着红肿的眼,与娇娇妈对跪着哭起来。是啊,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挽救娇娇放弃自己的念头。
那天下午,阿超拿一束鲜艳的玫瑰,举着亮闪闪的钻戒,单膝跪在娇娇的门外,大声诉说对娇娇的此志不渝,此心不移。
娇娇在门里嚎啕大哭,她爸把门强行打开。阿超跑过去把瘦成纸片的娇娇抱在怀里,两人一起流泪痛哭。
他此刻充满心痛与感激,这个女孩为自己伤成这样,他必须娶回家,好好待她。用一辈子的爱来抚平她的心伤。
6.
婚礼在国庆后一个月举行,婚礼前阿超去看她,娇娇都用黑面纱脸。婚礼上也是这装扮。又以大病初愈为由,免了换衣敬酒。
宾客们窃窃私语,窥探的眼光贯穿整个婚礼。娇娇如芒在背,但看到阿超温柔的笑,她又告诉自己,嫁的是阿超。只要有阿超的爱,其他可以忽略。
新婚当晚,娇娇卸下所有妆饰,与从前一般素颜坐在床前等阿超。
娇娇那完好的半张脸含羞带笑,另半张脸的粉色肉芽狰狞地抖动。阿超惊着了,恐惧占满心中。惊惧差点从脸上流露出来。
这是娇娇拆了纱布后,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呈现在阿超面前。在新房灯光与喜庆的烘托下,红彤彤的嫁衣配上这诡异的面容,像聊斋里妖怪现了原形。
阿超惊觉自己想法的无耻。一个为自己毁了容貌的女人,怎能只看外表?心灵美好的熠熠光辉,应掩盖这肤浅的念头。
他温柔地向娇娇走过去,娇娇抬头对他笑了。他猜是笑了,因为右嘴角在向上扬。虽然左嘴角纹丝不动,甚至被强扯出一个魔鬼的笑容。
阿超心里默念:她是娇娇!她为救我而毁容!我爱娇娇!我不能害怕!
脑海里浮现娇娇从前甜美的样子,与眼前的娇娇无法叠合。仿佛这是两个人。他爱的是那个娇娇,而不是眼前这个。
他彳亍着走向娇娇,步子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
他抱住娇娇,告诉自己:这就是娇娇!但他不敢直视她,甚至连对视也不敢。
娇娇努力忽视他的紧张与害怕,轻松地讲些亲朋戚友参加婚礼的事。阿超也尽力配合,甚至回忆她受伤前,自己的表现。他想让自己还是那个样子,就像一切不曾变过;就像她的伤疤,他视而不见。
那天晚上,两人相拥讲了很多话。从认识聊到相知,再到相爱,直聊到结婚前。对于受伤,两人默契地避而不谈。
直到说累了,已近凌晨,就这样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两人心照不宣的不提洞房之夜为何不洞房的事。
这样过了十来天,两人把能聊的全聊遍了。短暂的沉默,常让二人心慌。拼命找话题的样子,真是心酸。
二人中间好像隔着隐形的膜,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又仿佛能触摸到,但总少了些真实感。
娇娇暗泣,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些伤疤,连自己洗澡都不看镜子,也不触碰。
她爱阿超,也知道阿超爱自己。但又怕他是因为感激才娶自己,又害怕他嫌弃她。一直不敢开口问一个真相,就这样得过且过,也觉得很好。毕竟,阿超名义上是自己老公。
阿超也知道自己过分,却毫无办法。面对这样的娇娇,他害怕得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只能用语言安抚娇娇,尽管苍白无力。
他不想成为负心汉,成为忘恩负义的男人。理智与感性天天互斗,让阿超几近抑郁。
他俩都想把未来交给时间。也许,过段时间,一切就会改善。毕竟,他们如此相爱。毕竟,心灵不是比皮囊更重要吗?
时间啊!请快些走,让善良的人能早早知道答案!不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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