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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好好说,尤其是最后一句!

来源:东饰资讯网
文|独读徒、图|网络

题记:如果你问我,这辈子我最悔恨的事情,我会说,我没有跟妈妈好好说那句话。如果当时我知道那是我们母女此生最后一句话的话,我会好好跟她说。可是没有如果,此生再无机会。

如果你问我,这个世上我最痛恨的人是谁,我会说,是我的爸爸。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是个生下来就没有爸爸的孤儿。可是没有如果,他生了我,他是我爸爸。

我是顾兮凉,我有自己的家庭,有爱我的老公和可爱的儿子。可是在我没有这个家庭之前,我对于“家”是深恶痛绝的。

我出生在一个西北偏僻的村落,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凡安静的生活。我家在村子的西边,爸妈带着我和两个姐姐,生活也算安静。如果说要有一点矛盾的话,后来再想,可能当时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个儿子,而妈妈连生了我们姐们三个,这让他在村子里面很没面子。

我记得大概我上二年级的时候,一天家里面突然来了几个人,他们声称是爸爸请来传教的,是什么三赎基督教。还把我家设成聚会点,爸爸被封为执事。我不知道这个到底有什么用,可是我爸爸从此踏上了不归路。

从此以后,爸爸都要强迫我和两个姐姐每天祷告三次,背道理念神经,只能吃很少的饭。祷告的内容都记不大清楚,总是有希望神赐给他一个儿子。

“神”赐弟弟染“邪灵”

95年的时候我转学到另外一个小学,离家更近了些。就是那一年,妈妈怀孕了,当时她已经40岁了。爸爸欣喜若狂,四处宣称是他的“神”显了灵,赐给他的孩子,而且一定是个男孩。果不其然,年底的时候妈妈生下了弟弟。不仅爸爸更信了,连幼小的我们都感觉到有点神奇,念经也就多带了些“虔诚”在里面,我一直都希望“神灵”保佑我的学习成绩好,事实上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能保持在年级前两名。

问题出在年底,弟弟满月的时候满脸都是热痱子,一直都下不去。爸爸就和妈妈吵架,问妈妈是不是做了什么亵渎神灵的事情,否则弟弟不可能脸上长这些“邪恶”的东西的。可是妈妈能做什么呢,自从怀孕开始,就从来都没有出过家门,40岁高龄孕妇的辛苦,只到很多年后,我年近三十怀上儿子的时候才能体会万一。

爸爸问不出东西来,他们教会的人就来了一批又一批,帮助爸爸解决问题,审问妈妈。那段时间经常有很多人围在妈妈的卧房,让妈妈交代问题,祛除“邪灵”,可是妈妈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交代什么。爸爸就开始动手打妈妈,边打边恶声恶气的咒骂,说妈妈在外面找野男人,沾染了“邪灵”,得罪了“神灵”,才导致弟弟久病不愈,非要把妈妈打死赎罪。

可是妈妈誓死不交代,绝不承认。无奈之下教会的人撒手不管了,走时撤掉了我们家聚会点的资格,还顺带把爸爸从执事位置上拉了下来。从此爸爸就更狂暴了,每天除了祷告念经,就是打骂妈妈。那段时间我饿得慌有不想回家,因为家里的那片天空总是灰暗而压抑的。

那天早上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早上,因为起床晚了二十多分钟,我就约莫着上学会迟到。临走时去妈妈的卧房拿文具盒,急匆匆什么都顾不上,看见她躺在炕边上没睁开眼,不知道是虚弱还是疲惫,眉头一直紧皱着。弟弟挨着她睡在里面,听我进来了,睁开眼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心,疲倦的轻声问“我娃上学是不是要迟到了?”我着急赶路,气急败坏的回了句“你以为呢?”转身扭头跑出门去。

堪堪的擦着铃声到了学校,一早上老师讲的课,不知道为什么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放学,夹在同学中间一窝蜂的往外冲准备回家。刚到楼门口那里,六年级的张海洋大声喊着我名字“你哥哥来了,说给你送饭。”我有些诧异,都知道我没哥哥呀,到了校门口一看,居然是隔壁的小虎哥哥。

他递给了我五块钱,因为在外地待久了的缘故,口音微微有点杂“中午不要回家吃饭了,表叔婶子他们有事情在忙,你去自己买点什么,哥哥先走了,记住了,不要回家。”说完就甩头匆匆的跨上自行车走了。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手里微微有些皱的五块钱,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不由的一阵惊慌。

以往我死皮赖脸的各种哭闹,才可以从妈妈那里要来最多五角钱。现在我一下子有了以往十倍的零花钱,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身一看张海洋还在我后面跟着,“我墨水忘了拿,我回去拿。”说着转身便走。

“我有墨水,借你啊”他急着来追我。

我听了他喊连头都没回,脚底下就不由自主开始跑。离家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一股浓郁的熟悉的气息钻进了我的鼻孔,是农药,牌子是3911。庄子西边地里我家还有六十几颗果树,时常是会喷农药。转到门口,黑楼门是大开的,就像张开的嘴。空气里面到处都是农药的味道,越来越重,我四处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应我,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进到大门口旁边的房子,里面的农药味更重,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竟然还混合着清新剂的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应该是那种橙子味的。进家门不过一分钟,我就感觉到头晕恶心,又没找到一个人,只好出去关好大门,去隔壁的表叔家,就是给我送钱的那个小虎哥哥家。

刚叫了门婶子就来开门,我像往常一样直接往里面冲,她却不像往常一样闪开身让我进,居然拦住了我:“你怎么回来了,你哥哥不是专门告诉你不要回来吗,你这女子怎么不听话。”说着顺手拉上了大门,“走,我领你去吃饭”。

我有些不解,但是也没多想,就问要到哪里去吃饭。婶子看我两眼,说是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一大碗”。一听这三个字我马上又高兴了起来,跟着婶子的步子蹦蹦跳跳往小卖部去。“一大碗”是一种方便面,妈妈平时一直都不许我吃,我要了多少回都没给过,说是太贵,小孩子吃了不长个子。

刚还没蹦几步,前面婶子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里面干干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好多东西,我说不上来,总是没见过的眼神,张口说道,“你妈妈死了,喝药死的”。

面有点辣

“你妈妈死了,喝药死的。”

一共就这干巴巴的九个字,我突然就必须知道妈妈死了。我惊恐的看着婶子,感觉到瞬间好像什么都空了,一切都是。我蹲下身子,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腿,嘶声喊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婶子生气的一把拉起我“起来,不许哭,庄里人还不知道,也不知道你爸爸要怎么办,现在还不能叫人知道了,走,先吃饭”。

路上遇到了几个庄里的人,我胡乱的擦擦满脸的眼泪,装作安静的唤人,还努力的对着笑,生怕他们看出什么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心里面突然觉得自己需要有一副更生冷世故的脸,和自己年龄根本不配的脸,来面对庄子上的人。有这张脸,我才能在心里哭,我就想知道妈妈现在在哪里,即使她死了已经。

进了小卖部,王婶吸了吸鼻子,疑惑的看着我和婶子“怎么你们两个身上有这么浓重的味道?”我看到婶子冲她眨了眨眼睛,让王婶赶紧泡一碗“一大碗”。待面一泡好,婶子就拉我到窗户跟前的桌子上吃。隔着柜台,我能听到她俩压低的声音。

“她喝药了,车拉到半路上就死了,现在还在医院呢。”

“哦呦,这是怎么了啊?好好的怎么会喝药?”

“唉,我们不好说,现在人家娘家人也知道了,这事可怎么办哟。”

“这女子遭孽的,和我鑫鑫一样大啊。”

听着她们的话,我使劲嚼面,可是再怎么使劲都嚼不断,眼泪一直流,我偷偷的擦着,就是擦不干净。可是我不能让婶子看出来我吃不进去她好心带我来吃的“一大碗”,努力的把面条塞进胃里,甚至还努力喝了两口汤,好让碗里看起来没有那么浪费。临走时王婶好像在努力用眼睛剜我,怕她看见我有点睁不开的眼睛,我没抬头,只说了声“面有点辣”就绕过去了,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

长大的一天

婶子把我送到去学校的那条直直的路上,又叮嘱不准胡跑就回家了。等她刚拐过弯,路上就剩下我一个人在走。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麦地,我就想看见妈妈,他们说人死了会变成鬼,只要你使劲想就能到你身边来。我就使劲的想,使劲的在心里喊妈妈,我希望她出来看我一眼,让我再看她一眼。蹲在路边很久很久,远远的有一股旋风吹过来,以为真有她来,我生怕错过看见她的机会,就努力的睁大眼睛,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风过后,什么都没有。

我终于知道原来伤心是这样的滋味,原来伤心和哭是不一样的。在我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它就猛地来到身边。我只能笨拙的用哭来缓解伤心,就边走边哭,恨不得把伤心都从身体里哭出去。

我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到的学校,也不知道在学校都干了什么。总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是异样的,好像出了商店王婶看我的眼神,我不敢和任何人有交错。觉得自己突然和他们已经不是同一类人,他们是有妈的孩子,而我是没妈的孩子。没妈的孩子是应该感到自卑的,而不仅仅是伤心。那一道道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的眼神,把我挤压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快要放学的时候我冲进厕所,这里我可以蹲下来谁都不理。刚蹲下去,六年级的牛倩倩突然凑近我,鼻子猛抽了抽,起身朝我笑了笑。她走出厕所的时候,我听到她大声和其他同学说话的声音,“她妈喝药死了,我妈妈在街上听到的,整个乡上都传遍了。”那一刻我突然就有了恨,我恨牛倩倩,我清晰的知道这是恨。

晚上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妈妈,她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我不敢碰她,只能在旁边一遍又一遍的叫妈妈,她根本不理我,任凭我哭到嘶哑,连手指都不动一下。可是就在早上,她还跟我说话,我还跟她犯冲。我都能记起来她虚弱绝望的眼神,连生气的都没有,绝对没有。二姐拉住我说,“妈妈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

我知道, 我该长大了,从来都不想长大的我,突然觉得自己该长大了。

后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爸爸又开始打骂妈妈,妈妈实在受不了,就在爸爸出去的间隙, 拿出来农药一饮而尽,那农药我想她肯定是早就藏好了的。等爸爸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爸爸竟然还不依不饶,说是妈妈畏罪自杀,他要求神祷告,挽救她的灵魂,根本没有送妈妈去医院。大姐一直在边上给妈妈嘴里灌水,希望能让妈妈吐出来一些农药。

二姐出去叫人找车,叫来了表叔,表叔跑到家里一看情况都不可收拾了,才在爸爸的一再阻拦下,叫几个人帮着把妈妈送到医院抢救。可是听同去的人说,半路上妈妈就断气了。等到了医院,医生宣布人已经死亡后,爸爸又把妈妈原封不动拉回家里面。

那天,弟弟才三个月大,还是个除了要奶喝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儿。

外公家里来人后,因为爸爸有和表叔一起送妈妈到医院,最后才没有把爸爸告到法院。妈妈的丧事,爸爸也是草草了结。从此,弟弟成了吃百家奶的婴儿,我们成了吃百家饭的孩子。没妈的孩子是根草,我们是四根草。而我,从此心里种下了恨,有对家人,对家庭的恨,也有对牛倩倩的恨。我能清楚的区分出,两种恨是不一样的。

后来我考上大学,再没有和家里面要一分钱,再也没有回过家。不找家里要钱是因为我能养活我自己。而我不回家,是因为弟弟。弟弟经常问我要妈妈的照片,可是我没有,因为爸爸把妈妈的照片全部烧了,他说照片上面附有“邪灵”。在爸爸眼里,妈妈是邪恶的;在弟弟眼里,妈妈是缥缈的;而在我眼里,妈妈是悲哀的。

再后来,我遇见了我的丈夫,我和他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可是我不想说。我只知道,他带我又找到了家,我现在的家。

如果你问我,这辈子最悔恨的事情,我会说,我没有跟妈妈好好说那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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