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我要找到山隐,让他活过来,继续守护他的不周山。
“咔咔,你答应帮我的。过去生中,你都想了一辈子了,精灵不会那么没用吧?”
“小亿,你听我说,是有点眉目了。玄奘大师在《大唐西域记》里写过不周山,就是波谜罗川。”
咔咔咳了一声,说:“波谜罗川中有大龙池,据大葱岭内,当赡部洲中,潜居有鲛、螭、鱼、龙、鼋、鼍、龟、鳖。我已经探到龙池所在,咱们去寻到池中神龙,一问,或可知。”
原来咔咔也拿不准,难道要死马当活马医?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去试试。
不周山实在太大了,砾石空荒,白天飞雪,夜里寒风凛冽,行止艰难。整整走了十二天,我和咔咔终于来到龙池,天色已经暗下去。
龙池东西三百余里,南北五十余里,池水澄清皎镜,莫测其深,水色青黑。池西有一大流,咔咔说往西可以抵至达摩悉铁帝国东界,与缚刍河合而西流;池东之水,往东北至佉沙国西界,与徙多河合而东流。
“我们要怎样才可以唤出神龙呢?”我心里有点着急。
“这个不难,我以精灵的法力,可以召唤六界中的神兽。”咔咔有点小得意。
“那你快一点啊!”我催促道。
“现在不行,黄昏以后,神兽是不会出来的。明天一早,等天空里的最后一颗星辰落下去,天边出现第一道曙光的时候,精灵的念力最清灵。那时候方可把神龙唤出来,你就再等一夜吧!”
我们在龙池不远处寻了一块没有积雪的石滩,和衣躺下。我以为我会彻夜难眠,没料到刚合上眼就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梦境里走来一个紫色的小妖怪:“小亿,我要去召唤神龙了。精灵的全部生命只能召唤一次神兽,我知道,你喜欢山隐,虽然你从来也没有说过。精灵有法力,却不会有爱情,我很羡慕。希望你能尽快找回山隐,今后的生生世世,你自己保重,我不能再陪伴你了。”
我从梦中惊醒,天边透出一线曙光,咔咔紫色的精灵之躯在龙池的上空碎开,变成一片一片紫色的花瓣,凌空飞旋。
一声巨响,平静的水面忽然掀起一道水帘,一袭黑影从池中跃出。紫色的花瓣纷纷飘落,在池中打着轻盈的小漩,慢慢沉入池底。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失去了咔咔。人在极伤心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我的咔咔,心爱的咔咔!
如风铃般清脆,如梵唱般神秘,这袭黑影落在我面前,却是个容颜凄美的姑娘,我以为是黑龙,不想是个神女。
“你,让精灵唤我出来,所为何事?”
我努力收起心中对咔咔的哀痛,将上一世山隐如何在舍生剑下付出生命的事,向神女说了一遍。
“我想找到山隐,让他复活,重回不周山,守护不周山的生灵。”
神女用冰凉的声音说:“山隐本是神灵,无非是为度化冥顽而选择祭出生命。你既已明白善重于恶,我尚可以帮你一次。只是,”她顿了顿,“你要付出代价。”
不周山不能没有山隐,我已失去了咔咔,还有什么代价不能付出?我用最坚定的声音告诉她:“我可以,我愿意。”
神女轻轻一笑:“好,我要你的一件东西,也要送你一件东西,你若给我且受我所赠,我便助山隐归来。”
“只要山隐归来,我的一切,包括生命,你取便是;你纵然赐我匕首白绫,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如此甚好。我要你的情缘,并赠你以离别,你可听清楚了?”
“什么?”我不明白。
“我要你的情缘,往后生生世世,你和谁都无缘;我赠你以离别,永生永世,你将与相爱之人不相遇。你我之间的承诺,不可让再多一人知晓,否则,你爱的人就会永远忘记你。”
神女遥望着远空:“待我集齐三万六千份情缘,赠出三万六千份离别,我就可以永脱龙池的束缚,与我所爱的人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代价是太轻,还是太重,脸上湿了,好像有泪滑下来。
“好,我答应,也望神女不要食言。”
山隐归来的那天,不周山上的风雪停了,太阳的光辉洒满了喀喇昆仑、兴都库什和天山。
紫云英和棱狐茅从冰里露出头来;青绵羊和捻角山羊撒开蹄子快乐地奔跑在山岭上;棕熊与旱獭在雪地里翻滚玩耍;髯鹫在云间欢乐地穿梭着,时不时发出嘹亮的长鸣;山鹑、雉和雪鸡们笑得嘴都合不拢。
我收拾好小木屋的纸笔,独自向龙池行去。神女说,这一世,我不能与山隐相遇,她会把我藏在龙池最寒冷的冰窖里,让我安心把前两世的《山林七生梦》补录完。
冰窖苦寒,无人相扰,尽此余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