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儿冷清”是合理的用法,但“有点儿热闹”就让人觉得有点儿别扭;“有点儿奇怪”合理,可“有点儿不奇怪”就不合理;“有点儿喜欢她”和“有点儿讨厌她”却都是合理的用法。概括起来说,可将收集到的语料(“有点儿”、“有点”修饰的形容词或形容词性的词语)大致分为三类。我们把“有点儿冷清”“有点儿热闹”叫作A类,把“有点儿奇怪”“有点儿不奇怪”叫作B类,把“有点儿喜欢她”“有点儿讨厌她”叫作C类。下面就这三类给出更多的例子:
A类
有点儿老相(合理) 有点儿不老相(不合理)
有点儿不搭界(合理) 有点儿搭界(不合理)
有点儿离谱(合理) 有点儿靠谱(不合理)
有点不大痛快(合理) 有点痛快(不合理)
有点感伤(合理) 有点高兴(不合理)
有点笨拙(合理) 有点灵活(不合理)
B类
有点儿奇怪(合理) 有点儿不奇怪(不合理)
有点儿受宠若惊(合理) 有点儿正常(不合理)
有点儿诧异(合理) 有点儿不诧异(不合理)
有点儿不同(合理) 有点儿相同(不合理)
C类
那衣裳有点儿相悖(合理) 观点有点儿相悖(合理)
有点像宗教戒律(合理) 有点不像宗教戒律(合理)
有点类似弹柳琴的(合理) 有点不类似弹柳琴的(合理)
有点爱打球(合理) 有点不爱打球(合理)
A类中两列形式相似,“有点儿”在此修饰的都是形容词,但左列是符合语感的用法,右列的用法就都有点别扭。左列中的“老相”“离谱”“感伤”“笨拙”这些词,都是带有消极意味的词,即被其修饰的主语处于一种消极的状态,或者说话人对这个主语持一种批判的态度。而右列中的“痛快”“高兴”“灵活”“靠谱”等词,都是带有积极意味的词,即被其修饰的主语处于一种积极的状态,或者说话人对这个主语持一种赞赏的态度。
综合来看,“有点儿”修饰的形容词如果是消极意味的,则是合理的用法,如果是积极意味则这个搭配不太符合语感。像“有点儿难受”符合语感,“有点不难受”则不符合。
B类中左列“奇怪”“受宠若惊”“诧异”“不同”这些形容词,并不是A类中讨论的带有消极意味的词,但和“有点儿”搭配也是合理的。而右列中“不奇怪”“正常”“不诧异”“相同”这些形容词,也不是A类中讨论的带有积极意味的词,但和“有点儿”搭配是不符合语感的。
我们将“不奇怪”“正常”“相同”这些词看作表示事物常态的词,即事物的常态是静止的、正常的、一模一样的。而“奇怪”“诧异”“不同”则被视作表示异常状态的词,即真实情况是不符合预期的或不同于事物常态的。“有点儿”和表示异常状态的词搭配是符合语感的,而和表示正常状态的词搭配则是不合理的用法。
C类中“有点儿”修饰的不是形容词,而是形容词性的词语。左列和右列中的形容词性词语含义也完全相反,但这两列却又都是合理的用法。分析更多语料后可以发现,至少对于“想你”“讨厌他”这种特殊的动词性短语(还有“喜欢、类似、像、讨厌、担心、害怕”等等),“有点儿”是可以修饰的,无论修饰的动词性短语具体含义如何(即无论是积极意味还是消极意味,无论是表示正常状态还是异常状态)。
通过分析这三类语料,我们可以得出“有点儿”的使用条件(即符合语感的合理用法)。首先,它可以用来修饰表示消极意味或者异常状态的形容词,但不可以修饰表示积极意味或者正常状态的形容词。另外,它可以修饰特殊的动词性短语如“喜欢这个姑娘”“不喜欢她”,而无论该词语的具体含义如何。
下面再举一些例子对以上结论进行验证或修正:
- 加里尤科夫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米高扬(合理)
- 北京人吃饭什么的是有点儿爱考究(合理)
- 有点考究(不合理)
- 有点不考究(合理)
- 这几年被旅游者搅得有点热闹(不合理)
- 站在草地上很有点威武(不合理)
- 他的态度有点儿热情(不合理)
- 这里有点不冷清(不合理)
例1中“不知所措”是带有消极意味的形容词,因此用法合理;例2中“爱考究”是特殊的动词性短语,用法合理,但例3中“考究”是带有积极意味的词,用法不合理,相反例4
则是合理的;例5-8中“热闹”“威武”“热情”“不冷清”都是带有积极意味的词,这些用法也都是不符合语感的。
在此我们没有考虑“有点儿”的其他用法,如“有点钱”这种和名词的搭配,或者“有点冷了”这种描述性质变化的搭配。事实上很多“有点儿”的不合理用法稍加转变就能变成符合语感的搭配,比如“有点儿聪明”不合理,但“有点聪明劲”就是合理的。“有点冷清”合理,“有点热闹”不合理,但“有点热闹的样子”就符合语感。我们在生活中需要凭借语感找出最恰当的搭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否则会让人觉得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