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总是那么精神饱满,金色的光线上穿着五颜六色的圆环,大小不一,像一串串葡萄。阳光照射着村庄和野际,线条简单的房屋,麦场里圆嘟嘟、金灿灿,修理的分外漂亮,仿佛从地里长出来的麦草垛,还有村庄周围方块状的,连绵不绝的苹果园都好像浑身不舒服似的,不断扭动着“S”形,想挪挪地方。树林里闪动着形状各异的光点,忽明忽暗,忽大忽小,一惊一咋的,像是被知了叫声惊吓到了的树木的嘴巴。
天气很热,空气中仿佛缭绕着弯曲透明的火焰,像狗舌头一样舔着万物。一个麦草垛头上渐渐由金黄变成赤红,突然冒起了乳白色的浓烟,好像一座火山爆发了。
“嘿,又着火啦!赶紧看看去”,蛮子尖声叫喊着,一把扯下肩头搭着的湿漉漉的短袖,在空中抡着圈子,朝村子方向跑去。赤裸又黝黑的背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谁家的?” “哈哈,有热闹看啦,快跑!” 蛮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孩,一个急躁地摇了摇头,甩掉了戴在头上,用来乘凉的草编帽子,帽子在地上七扭八歪地滚了两圈就倒下了,草叶乱颤,随后就被跑在最末的一个小男孩一脚踩扁了,他打着赤脚,草帽上镶嵌的野花花汁涂满了他脚板心,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引的路旁的蝴蝶和蜜蜂都跟了上去,围绕着他的光脚上下飞舞。
三个孩子在山间小路上急匆匆奔跑,一个紧跟一个,胳膊腿凌乱地挥着,远远看去,他们就像某种多足的昆虫。
终于跑到了冒烟处,气喘如牛,心跳的砰砰响,好像要带的他们也如兔子那样跳起来。
蛮子彻底傻眼了,着火的麦草垛可是自家的呀!这会儿早已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爸爸曾经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修理的飘飘亮亮的麦草垛;妈妈每次过来取柴火都小心翼翼,完了总不忘细心修复一下伤处,生怕破坏了它的完美形象的麦草垛;用它上面的金黄麦草熬出来的玉米粥和摊出的煎饼那样美味可口的麦草垛此刻已消失无踪了,只剩下铺满一地的麦草碎末,黄黑交杂,污秽肮脏,冒着弯弯曲曲的微弱烟气,像是一声声叹息。
爸爸正阴沉着脸,用一把铁叉不断翻捡着这一地尸体,尽管已徒劳无用,但他还是闷不吭声地翻捡着,好像希望翻着翻着就会有一个跟先前的麦草垛一模一样的麦草垛从地里长出来,依然是那么饱满、滚圆,金灿灿的。妈妈提着一个空水桶站在一边发呆,刘海粘在汗水淋漓的额头上,脸颊涨红,胸口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蛮子悄悄走到妈妈身边,问道。
一见到她,妈妈呆了一下,平时温柔沉静的脸庞突然变的凶恶万分。
“怎么回事,你说怎么回事,咱家的麦草垛不知被那个混账王八蛋用烟给点了,天杀的坏种!”,他顿了一下,上下看了看蛮子,怒色更盛,一把抓住他赤裸的胳膊,抡起水桶狠狠地朝他屁股上砸去,边砸边骂:“一天到头抓不住人,大清早一起来就跟着你那些祖宗下沟玩水,你咋不怕淹死你这坏种,咱家草垛着了火,外人能跑来救火,你却不见人,你和那个老糊涂蛋屁事也指望不上”。
蛮子的屁股被打的火烧火燎,铁桶和它的屁股每撞击一下就发出巨大的嗡嗡声,像空山钟响。他上窜下跳,奋力挣脱着妈妈的拉扯,同时撒开腿绕着妈妈转圈,这样可以把铁通的力道卸开一些。 这样抗衡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瞅准一个机会,撅起屁股猛力一顿,终于逃脱了妈妈的控制。
“哼,不准我玩儿,难道要我天天守在你那臭草垛前,看它着火吗?它要不着火,我是不是要用打火机点了它?”,蛮子被打怒了,跑开离妈妈十几米远后,驻足说道。
这次,还没等妈妈发作,一旁一直阴沉着脸,翻捡麦草的爸爸,突然大喝一声,平端起铁叉就朝蛮子冲了过来,他面色铁青,目喷怒火,就像一只凶悍的狮子扑向一只柔弱的小野兔一样急奔而来。 蛮子一看不妙,立马转身狂奔,耳畔边风声呼啸。
“小杂种,还敢犟嘴,反了你了,回来看我不涨你的皮”,爸爸的怒吼从脑后远远传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蛮子终于停了下来,回头一看,离爸妈早已远了一大截,他们的身影已经模糊了,变成两个小黑点,在盛夏炎热的空气中微微晃动,仿佛很快就会被蒸发掉。
“不回来就不回来,不要脸,自己没救下麦草垛就拿我出气!不……要……脸”,蛮子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朝爸妈那边喊了一句,尾音拖的长长的,一直到自己换不上气来了,才停止。
他内心感到很委屈,很气愤,本来爬沟爬累了,还想着回家好好歇歇,美美吃顿饱饭呢!可现在这一切都泡汤了,就因为一个麦草垛。
蛮子感到自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爸爸一句话就让自己陷到了困境里,他恨父母,也恨自己,感觉自己不自由,太软弱,感觉自尊受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