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活过了一个世纪,可以说经历了近代中国的沉浮与荣辱,这份经历我羡慕不来,在先生看来也不是一个值得夸耀的事,她有自己的世界在追寻,外界诸多纷扰,都有一颗豁达之心以对,随年岁增长而越发从容,这个境界,就像寒山和尚问拾得: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和尚回答: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先生走了,本不想故作深沉的写上一大篇,一是水平有限,哪可以形容先生风采于万一;二是先生从来低调,就连书作问世都不愿意宣传,怕的是让本不想读她书的人被误导去也买上几本,这点让我这会认几个字的人尤其汗颜:何必再用先生身后之名做些文章,那样让先生在另一个世界也不得安宁。
可先生故去,也有人骂,我很吃惊,但不意外。吃惊只是觉得这人胆子很大,有王朔当年的风范,却比他说的话脏,也就不做复述了。生气之后再回想,世间总有些人习惯于泼人脏水,好像不如此不显得自己高大,其实用先生的一句话也能概括了——“丑人照镜子,总看不到自己多么丑,只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美。”,既然不意外,又何必生气?倘若先生在生,也不会和这般人计较,倒是我这俗人在这跳脚,显得可笑。能骂人也是水平,我就不行,肚子里的货不多,不然也可以学六神磊磊轻飘飘的丢过一句:“我看的书都可以把他们火化好几轮了。”
先生当然可以,可是肯定不屑。
先生一辈子没干什么大事,就写了几本书,翻译了一些外文名著,没有经世济国的大本事,只有相夫教女的小欢喜,而她觉得自豪骄傲的也不过就是这个,可惜这两样“宝贝”都在约二十年前相继离开,留下她孤伶伶一个人,继续在这世上行走。
走着走着,随意的写出了一些“东西”,又随意的丢给了我们,她自己不当回事,说自己只是“业余”。
可是那些她瞧不上的“东西”,我们却当成了宝贝。读着先生的文字,平实无华,就像一位长者在向你娓娓道来,可又不觉得啰嗦乏味,字里话间有一种魔力,像先生当面,不讲大道理,只和我讲述着这世间的琐事,没经历过的百态人生,可以提前窥看一二。
个人有个人的道路要走,悟得的道理也就不同,所以道理也不都是真理,就像对于国学,故纸堆里扒拉出来的不都是宝贝,如果一味的奉守不变,那老子之后不会有孔子,朱熹过后不会有王阳明,有些不太认同,或者理解不到,那是自己阅历不到,也可能是有自己见解,都不要紧,总有一天都会遇到,不一定会有先生的感悟,却一定会有自己的见解,要向先生看齐的是,先多读点书,然后再想得多一点,两点不能倒置,不然就是担心天塌的“杞人”,除了让自己痛苦以外,于事无补。
先生是真豁达。“我从自己卑微屈辱的'牛鬼'境遇出发,对外小心观察,细细体味,一句小声的问候,一个善意的'鬼脸',同情的眼神,宽松的管教,委婉的措辞,含蓄的批语,都是信号。我惊喜地发现:人性并未泯灭,乌云镶着金边。许多革命群众,甚至管教人员,虽然随着指挥棒也对我们这些'牛鬼蛇神'挥拳怒吼,实际不过是一群披着狼皮的羊。我于是更加确信,灾难性的'文革'时间再长,也必以失败告终,这个被颠倒了的世界定会重新颠倒过来。”在那个人不当人的岁月里,还能有这份心境看待加诸身上的不幸的,能有几人?有人赞美先生有“少女相”,应该与这豁达心境分不开。
这份豁达我是没有,起码现在还差得老远,多读点书,年岁再渐长,能有个几分,也就心满意足了。
先生走好,有书存世,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