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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猫记趣(二)

来源:东饰资讯网
养猫记趣(二)

文 | 听风阁主人

真的不记得了,那时候家里究竟前前后后养过多少只猫。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家养的猫都叫“咪咪”。

小时候看过一部阿尔巴尼亚电影《第八个是铜像》,讲述七个战友护送一尊铜像的故事,意思是第八位战友是“铜像”。自从看了那部电影,我就觉得我家第八位成员就是猫。

那时候,农村绝对不是把猫当宠物来养的,猫是有自己的工作的,那就是抓老鼠。

那时候的猫也确实皮实好养,身形健美绝不肥胖;行动矫健绝不迟缓,爬墙上树如履平地,抓捕老鼠是拿手好戏;至于吃食,一般在外面抓到老鼠饱餐一顿,回家就不用喂了,如果没有抓到老鼠,喂点馒头吃饱就可以,绝不挑肥拣瘦。

那时候的猫活动范围也挺大,我经常在村子东南西北,甚至是远处的田野里,与我家猫不期而遇,而大可不必担心它会走失,即使跑得再远,到了该回家的时后,它肯定会准时回到家里的。

哪里像现在的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无人知”;主人百般呵护,过着饮食无忧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养得是膘肥体壮、毛色发亮;偶尔见只老鼠,老鼠倒没咋滴,猫却被吓了个半死,基本丧失了抓老鼠的天性;如果不小心溜出家门,走得稍远点,就悲剧了,十有八九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一年的夏天真热,明晃晃刺眼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挥洒着自己的热情,大地被炙烤得升腾起薄薄烟气,空气中似乎有焦糊的味道。

劳累了一上午的村民们,吃了蒜泥黄瓜凉面后,都去午休了,美美地睡上一觉,等红日西斜,太阳不再像火一般炙烤再下地干活;就连平日里上房揭瓦,打狗撵鸡,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孩子们,也不见了踪影,肯定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

飞禽走兽们也耐不得这般炎热。平时叽叽喳喳飞来飞去的麻雀,都躲到杨树上的枝叶间,一动不动地打着盹;猪圈里的猪也找了个阴凉下面的水坑,舒舒展展地躺在水里睡了,尽管水有点脏;鸡们热得睡不着,在树影里地来回走动,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似乎热得嗓子都哑了,平时“咯咯哒哒”的叫声也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呱呱”声;那边青青家那只叫“大黄”的大柴狗,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懒洋洋地卧在门口的砖台上,吐着长长的舌头,呼哧带喘的,仿佛一口气突然卡住就上不来似的,耳朵和眼睛都塌垃着。这时候你从它身边走过,甚至戳弄它一下,它都懒得睬你,平时谁敢招惹它啊。

咦!我家那只令人泼烦的猫去哪儿啦?该不会去哪儿撒欢去了吧?不会,绝对不会的!狗蔫了,鸡傻了,猪也睡了,它那一干“猫朋猫友”也难觅踪影,谁跟他玩啊?

哦!原来这家伙躲在有穿堂风的“窟洞”里睡觉呢!倒是真会找地方。

“窟洞”就是农村院子的门房,前后都有门,空气流动时就有了微微的穿堂风。到了夏天,家家户户都在“窟洞”吃饭,图得就是个凉快。

那天中午,我也睡不着,也许是因为热,也许不是因为热,反正是睡不着。睡不着找点什么乐子呢?不能就这么百无聊赖着吧?对!找“咪咪”去玩吧,那家伙跟我关系铁着呢,那时我们总是并肩战斗在“偷鸡摸狗”的最前线。

当我蹑手蹑脚地来到“窟洞”,发现那家伙在角落里的月饼炉子旁,正睡得昏天黑地,四马朝天抻得展展的,似乎还有微微鼾声。近前一看,那家伙竟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天啦!这家伙在做梦,天知道它梦到什么了?美味?女朋友?真是白日做梦!

我轻轻地捅了捅它的肚子,压低嗓子喊了声“咪咪”,它竟然用后爪子把我的手推开,翻了个身继续做它美梦去了,还把一只爪子捂在了耳朵上面。妈的,真不够意思!

我从旁边掰了根笤帚苗子拨弄起它的胡子。睡梦中的猫难耐痒痒,两只前爪乱舞了一气抱着下巴又睡了。我心想,小样!看我怎么整你。然后,一边用笤帚苗子骚扰它,一边在它耳朵边使出吃奶的劲喊了声“咪咪”。

恼羞成怒的猫,翻身跃起,一爪子就招呼到我的脸上,不待我有反应,就逃到了大门外。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动如脱兔”的话,我告诉你,这就是!

我感到脸上两道火辣辣的疼,站起身就追到门外。只见狗日的躲在前面院子后墙根的阴凉处,两只眼睛盯着我,往后缩着身子做势后转,随时准备逃跑。我弯腰捡了一块土坷垃,随手就砸了过去。那家伙扭头箭一般地撩了。

待我准备追时,发现它跑到青青家门口的砖台上,躲在了大黄的身后。

那大黄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一街的孩子们都怵它,当然我也不例外。但我家咪咪却和大黄关系最好,经常演绎些琴(猫)瑟(狗)和谐、人(猫)鬼(狗)情未了的勾当。

当看见它的好朋友受到了欺负,慵懒的大黄抬头冲我“汪”了一声,随后嘴里“呜呜”地威胁着我。

看着凶恶的大黄,我望而却步,知难而退。那猫却跳到大黄的背上,得意地挑衅地看着我,大黄却温顺地低下了头。我悻悻地指着那“猫仗狗势”的东西,恶狠狠地说,你今天就别回家!看见大黄做势欲起的样子,吓得我赶忙跑回了家里。

家里还是静悄悄的。

猪还在臭水坑里哼哼唧唧地睡着,又短又小的尾巴惬意的甩着,一下又一下,带起一串串细小的水珠;那几只白的、花的来亨鸡,还在杨树下踱着步子,偶尔发现一只虫子,便一窝蜂似的抢了起来。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只虫子竟大打出手,一白一花,脖子上的毛都奓起来了,鸡冠都被对方鹐得鲜血淋漓,还互相不服气,跳着脚对掐……

我没有理那“花”和“白”,便一头扎进了小棚子里,那里是我经常打发无聊时光的去处。

靠着我家房子的南山墙下,搭了一个小棚子,里面堆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记得里面有一口硬纸板布面箱子,箱子上的锁是带弹簧的,只要按动开关,“咔”地一下就打开了。那口箱子在当时应该还算是比较高档的。

箱子是父亲的,里面有一些书和本子。

打开箱子,将最上面的《反杜林论》和《联共(布)党史》放到一边,这两本书里的字基本都认识,就是不懂是什么意思。倒是那本《奔向又红又专》,虽然也不大看得懂,但那里面的插画却很吸引我。

那些插画我不知看过多少遍。

其实,画的内容也不懂,吸引我的是那怪诞的画风——茂密而阴森的树林,扭曲盘旋的怪蟒,还有人首蛇身、牛头马面,光怪陆离,凌乱无序……每次看完那画,我都有怪怪的感觉,仿佛从阳光灿烂、勃勃生机的现实,突然就走进了阴暗潮湿、蛇蝎遍地的虚幻空间。

很奇怪!每次看过那画,我都会郁郁寡欢好几天,可是过不了几天,我就忍不住又去看那画。就像是抽大烟上了瘾一样。

多年以后的高考前夕,我突然感冒发烧,整晚做梦,梦到的都是那画里面的情形,以至于最后,半梦半醒的,现实与虚幻交错,让我脑仁子疼痛不已。睁开眼,一切烟消云散;闭上眼,又全是牛鬼蛇神……

那天,看完那些插画,仿佛瘾君子过足了瘾,我又拿起一本父亲的记账本。父亲在单位曾经是事务长,账本上记的都是米面蔬菜和油盐酱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父亲的字迹非常工整,很有特点,至于是什么特点我也说不清楚。后来在单位,有机会看到五六十年代的老档案,我才明白,那是那个时代的特点。

看到今日三斤醋,明日五斤盐,事无巨细,笔笔账都记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正慨叹父亲真是个细致人时,身后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细微,但在这寂静的午后,却清晰极了。难道是画里那些邪魔外道出来了?顿时,一股凉气从脊梁骨直窜脑门……

声音响了好久,我才敢慢慢回头看去。嗨!原来是只小老鼠,虽不是什么牛鬼蛇神,却也令人讨厌。

小棚子西墙下堆着些破棉烂絮,那只小老鼠正在噬咬那些棉絮。我回头看时,老鼠两只小黑豆一样的眼睛也盯着我,虽然做着随时逃之夭夭的架势,却毫无惧怕之色,仿佛还有挑衅之意:“来啊!来啊!东风吹,战鼓擂,我是老鼠我怕谁?!”

我心中默念着:“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然后大喝一声,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抬手就将手中的硬纸壳封面的账本,迅雷不及掩耳地砸了过去。没成想那小耗子却更快,就在那硬纸壳尖尖的角堪堪挨住它小脑袋上的毛时,它却“嗖”的一声窜回了鼠洞,进洞时还吱吱的叫着:“你等着……”

呵呵!还敢威胁我?你有“鼠兵耗将”,我有“猫大将军”,且待老夫回朝搬兵,哇呀呀呀……

等我找见“咪咪”时,那点“人民内部矛盾”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如此这般计议了一番,“咪咪”便有点跃跃欲试。

我到厨房掰了块馒头,蘸了点菜汤,在小棚子门口给耗子们埋下了“馒头雷”,猫也心领神会地埋伏到对面的猪舍上面。一场好戏就要开锣了,哐哐哐……我看好你奥,猫大将军。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我正跟着鸡们在小树林里踱着方步,欣赏着远处苍苍一抹的中条山时,那边一场激烈的战斗已经打响。须臾,大将军嘴里叼着老鼠,龙行虎步,左顾右盼地走了出来,好一副得胜回朝的样子!

猫并不急着享用胜利果实。

猫把身负重伤但尚且能动的老鼠放到院子当中,将摇摇晃晃欲逃出生天的老鼠当球一样踢过来踢过去。最后,精疲力竭的老鼠再也爬不起来了,哀怨的眼神望着猫,仿佛在说,老大,给个痛快的吧,求你了!这时心满意足的猫才叼起老鼠奔向一个隐秘的角落……杀戮的场面太过血腥,不说也罢!

……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时间过得可真是太快了,倏忽间,我已上了大学。

那年寒假回家,发现家里有只陌生的猫。原来那只“大将军”后来竟成了偷鸡的“狐狸”,被母亲又一次清理门户了,隐约觉得比“狼外婆”处理得还重,有可能是被就地正法了,可是怎么问,母亲都坚称是病死了,但却一脸的戚容。

家里茅房旁边,有一块土似乎不久前刚刚翻过,上厕所路过时,人就恍恍惚惚的,总感觉有猫忽悠一闪钻到了土里,呼啸的寒风中,似有猫“呜呜”的哀鸣。每次都是如此,心下不禁恻然。

那天,凌乱的寒风里,我点燃香烟权作一炷香插在土里,肃立在一旁,默默地回忆起我和“大将军”一起“战斗”的岁月。

不知什么时候,有点老态龙钟的大黄溜进我家院子,在我身旁蹲了下来,舔了舔我的手。我如梦初醒地看着大黄,发现它看了看那片新土,然后抬头看着我,眼睛竟流出了浑浊的泪水。那一刻,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说来也怪,此后再去厕所,竟没有了那样的感觉。我想大概是等不到我回家,做最后的诀别,“咪咪”的魂灵竟不肯远去吧!

新来的这只猫相当的漂亮,虎头虎脑的,大而晶亮的眼睛,漂亮的胡须,只是有点消瘦,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动,平时吃得也很少。

对于这只猫来说,我是家里的陌生人。起初,它有点躲着我,后来渐渐地熟悉了,虽然不怎么躲了,但仍戒备着我。

那时已是妹妹专司喂猫之职,喂食喂水,朝夕相处,猫和妹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时候我和妹妹假意打闹,没想到那小东西竟从妹妹身后,窜到我面前,后腿人形直立,挥舞着前爪打将过来,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看着那“螳臂挡车”的样子,我心里既好笑又感动。一只微不足道的瘦弱小猫,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的主人,是不是让我们这些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有点自愧弗如呢?

寒假开学后,接到妹妹的第一封信,才知道猫病了,打针吃药也无济于事,妹妹很着急;当枣花开得正盛地时候,又接到妹妹的来信,我便有了不详的感觉。果然,猫死了!妹妹把它葬在了鸡窝旁边的枣树下。

枣树下,簌簌落下的枣花,覆盖了那一抔新土。

花谢花飞飞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

2016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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