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火刑（二）
京城南面的刑场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瓢泼的大雨并未阻止人们前来围观当众处死妖邪的热闹戏。
刑场正中搭起了高高的行刑架，下面堆放着浸满桐油的草垛。赫莲和苏劼二人被牢牢绑在架子上。
赫莲像一只线被缠绕在树枝上的挂吊着的风筝一般单薄，这些日子身心上的不断折磨和连续挨饿，她几乎精疲力竭到抬不起头来。
“小白，对不起……我考虑不周全，竟然把你拖累到这个田地……”
“赫莲，该说对不起的我……是我未能遵守承诺，把你平安带回北海……”
此时苏劼已是无计可施了——自从赫莲祈得大雨后便昏迷和发热了两天，而自己新伤旧痛也不断复发。二人被带回司徒家的府邸后，他根本找不到机会带着她离开，却不想这突发的变数来得这么快。
他原本就觉得生无可恋，因此并不惧怕死亡；只是自己最终并都未找到复活母亲的方法，心中依旧有些遗憾。他扭头望了望一旁的赫莲，雨水打湿了她金棕色的长发，顺着她憔悴的脸庞滴落下来。可惜，如果可以早些遇到她，那该有多好呢……
赫莲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知道我死了会去哪里……会不会也变成荧光子？那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到爹爹身边了……小白，你死后想去哪儿呢？”
“不知道……要是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到也挺不错。”苏劼无奈地苦笑了下。
“要是还有下辈子，我还要做爹爹的女儿，和爹爹在一起。我也要跟小白继续在一起玩耍，好不好？”赫莲努力地转过头看着苏劼，冲着他吐了吐舌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小白，下辈子你还是别烟消云散了，若是你消失不见，那赫莲要跟谁去玩呀？”
此刻苏劼正望着漫天大雨，他的心情也如是阴霾。
“其实……哎！我还是希望不要有下辈子了……如果一定要有，就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吧，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他又看了一眼赫莲，她绿色的眸子闪烁着一丝不解，约莫是没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不知为何，这一眼令苏劼忽然有了莫名的犹豫和强烈的不舍。
他又轻声改口道：“总之，我答应你。不管是当普通人还是什么别的，就算下辈子流浪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比谁都更快的找到你。”
“好的，那赫莲也会比谁都更快的找到小白。”赫莲笑了，“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时辰已到，一个祭司模样的人走到刑场正中，朗声道：“今有赫莲、苏劼，行诡道邪术，妖言惑众，罪大恶极，其罪当诛。特处以火刑，以告天地，以儆效尤。”说完，祭司大手一挥，示意行刑。
“且慢！”
人群中一个声音厉声喝道。虽是女子的声音，却十分有气势。
众人回头望去，竟是春风坊的掌柜。她一身素雪绢衣裙，披着湖水色斗篷，头发简单地挽起。身后的乐哥紧跟其后，为她打着纸伞。
春风缓步走到刑场前，质问道：“敢问这位祭司大人，所谓诡道邪术，妖言惑众是何意？”
虽然春风是普通平民的身份，然而她春风坊的常客不乏各路权贵名流的夫人小姐，想来那祭司也不想无事得罪这位老板娘，只得搬出安大祭司说服圣上的理由：“春风掌柜，我神州大旱十年，便是这帮妖邪作祟，阻碍天意，才使得万物失序。只有用火刑祭告苍天，才可以平息天地之怒啊！”
春风冷笑一声：“此二人不过是寻常之人，怎会有如此能耐？祭司大人莫要愚弄我等这些黎民百姓。想必大人您也亲眼所见，这大雨倾盆了三日之久，且不说造福万民，至少也极大地缓解了十年旱情。而这，便是托了神女降临到这位姑娘身上的福气！奴家虽是妇道人家，按说不该妄自评论，然而奴家懂得，如今神明有应，体恤民情，施恩于人间，才让十年旱情得以终结。按说，我们应当顺应天意，停止杀戮，多行善事，以告慰神明我等凡人的感激之情。如今祭司大人却在此时此刻大开杀戒，倘若惹怒了天神，再来个十年大旱，您可担当得起？！”
祭司被春风辩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能指着她结结巴巴地嘟囔着“你……你……”。
然而围观的百姓并不卖祭司的帐，他们纷纷开始赞同春风的说法，更有甚者已经带头叫嚷。
“放人！放人！放人！”
民意渐渐高涨，祭司担心事态失控，立刻沉下脸来对着百姓喝道：“我等奉安大祭司之名裁决妖邪，若你们再来阻挠，便是不要怪本大人连你们一并抓了治罪！”他一声令下，另一个祭司已经持起火炬迅速扔向草垛。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春风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然而令众人想不到的是，那火炬竟被大雨扑灭。祭司面色极其难看，下令再次点火，又被雨水莫名的浇灭，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围观的人中爆发出嘲笑声和揶揄声。
“这是天意！我们不能烧死祈雨的恩人！放人！放人！放人！”
吵闹之中，有人开始冲向了刑场，似乎想要冲破手持兵器的人墙侍卫，场面顿时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