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有个女的在我面前捂着肚子，面色苍白、额头印着汗，应该是痛经。但是我还是默默转过身，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并且心安理得地喝着饮料。等身后的漂亮女人终于离开，我才开始鄙视自己：应该是我三观不正，不然怎么会觉得她可能更需要一位男士的帮助呢？
——2013年9月10日 朱晓
朱晓和李教授在图书管理查些资料，李教授简单介绍朱晓：我孙女！现在因为这层关系，朱晓全程受人瞻仰。
“快打120，这里有人晕倒了。”朱晓凝神望去，百科知识书籍那一边有一个孕妇捂着肚子倒下了。众人帮忙打了120，朱晓听着救护车呜咽的声音，心里不禁感慨：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都没什么尊严和形象的，噼里啪啦地骂着负心的男人，但是到多少实质性的背叛，因为那时候女人的思维都不清晰。
李教授在一旁蹙眉：“晓晓，你找了对象吧？”
朱晓一脸坦然，可是兴致不高：“对啊，改天介绍给你认识。”然后朱晓试图转移话题：“设计图马上就做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李教授不高兴了：“净瞎折腾，刷点灰就好了。”
“知道那是什么吗？”朱晓指着图书馆三楼的窗户，“往哪里看，那边是学校的公告栏，您的事迹已经挂上去好几天了。估计以后每年安全消防宣传的时候，您都是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沉默了一下，李教授摘下老花镜：“我就一个人住，装修那么好干什么？”
“李晨泽明年就回来了，他在外面也不容易，以后你们俩都对自己好点。”朱晓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唐突，随后指指两米外的读书活动宣传海报《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好点》。“你看，现在就是最流行这个。”
陈锋是个合格的男朋友，送餐、送花、送礼物，朱晓不是不领情只是喜欢不起来。这次给李晨泽家装修也是，这个男人非要亲自给朱晓联系建材市场的熟人。朱晓拗不过他，就随他一起去选材——给卫生间选选择地板瓷砖的时候朱晓问陈锋：“你陪着我，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陈锋含笑不语，伸出手拉着朱晓往前走。朱晓有些不自在，甩甩手打算挣脱，可是陈锋压低了声音：“别动，大家都看这呢！”
朱晓手足无措，低着头，眼睛却偷偷瞄着附近的人，没什么动静啊！朱晓立马沉下脸：“陈锋，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只想让我们两个看起来比较正常，像恋人一样。”
朱晓满是疑惑：“你不该是个只在乎表象的人，但我也确实满足不了你的虚荣心。我没打算为什么人改变，你也别期望太多！”
陈锋深深地吸一口气，有些无奈：“朱晓，我只当是你性格要强，不愿意跟男性过多交流。不过你要是不会孤老终生，为什么在你身边的人不能是我？”
有那么一瞬间朱晓变得心虚，她曾经想过陈锋是知道她的心思的，但是在被他赤裸裸地揭露出来后，朱晓并没有觉得坦然。朱晓憎恶一切玩弄感情的行为，可是她现在跟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差别。朱晓陷入深深地自责和懊恼中，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能够挽救的出路。朱晓着急解释，她试图找一个风险小的角度：“陈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应该知道的。走吧，先办正事，我们总会有办法改善的。”
朱晓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得了绝症，而李晨泽就是自己的病友。至于陈锋，她从没有期望过他的到来，但是也绝对不能否决他对自己的关心。所以每次看到自己跟陈锋的相处方式，朱晓心里就像马桶堵着了一样。
第二天，朱晓带着准备好的设计方案和几个装修工人来到李晨泽家门口。她几天前就从李教授手里拿到了钥匙，所以此刻又有一番主人家的气势。按照王珂的建议，朱晓把里面的家具全部都运到王珂家在城郊的空院子里，一时间整栋楼都显得冷清落寞。“师傅，可以开始了。先把电闸水闸关掉，这里的配电都是从隔壁接过来的电线，你们注意安全。”带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有些方言口音：“放心吧，小姑娘，不过你不能在这里，太危险了。”
陈教授倒是够细心，每隔半个小时就来过问是不是有人渴了，朱晓则面色冷静守在自己二楼的房间里和阿福一起吃零食。在他们家寄居的李教授看不下去了，沉着脸去敲门：“朱晓啊，年轻人不能老是闲着。”
“我不肯出去找工作就是为了能闲着，你们当初怎么就没有看到这一点？”朱晓打开门别扭地回答。
年近七旬的老人皱皱眉：“陪我下棋去。”
朱晓抱着猫不情不愿地下楼，这边陈教授急冲冲地闯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沓泛黄的纸。朱晓走过去问：“拿的什么，我看看。”映入眼前的是几张没有人物素描，显然还没有完成，可朱晓知道，这人就是朱辰。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有些不畅快，神色也不太自然：“奶奶，你们两个准备午饭吧，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
“不用给那些工人准备午饭吗？”陈教授问她。
朱晓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把画纸收起来：“不用，我让王珂给他们订了餐，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准备点水果。”在她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问：“奶奶，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
陈教授指着隔壁：“他们拆地板的时候找到的，我以为是晨晨的东西就拿回来了。晓晓，没事儿了。”最有一句话意图很明显，原来她也看出来了！
朱晓吸吸鼻子，眼圈红了。推门出去的一瞬间她带着点儿娇气跟陈教授说：“奶奶，我想吃苦瓜炒蛋。”一道门遮掩着三个人的视线，朱晓飞快地跑向隔壁，甚至没有跟刚下课的爷爷打招呼。身后朱教授抱怨一句：“朱晓，怎么也不离爷爷？”
可是她只顾着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搜寻一些线索，又想有点想抛弃一切。
19.
一群熟人吃饭，有个男的喝醉了。他的女朋友扶着他去休息，那人停在门口开始抱怨：“你别扶我，你扶门！看它歪着，我头疼！”
——2013年9月14日 李晨泽
李教授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李晨泽正在跟表弟们准备午餐。“晨晨，你房间里的家具我让他们都换新的了。”
李晨泽的手抖了一下，切柠檬的刀差点割到手：“床板底层有些东西，你们仔细找找，别弄丢了。”
“我知道，你连地板隔层都藏了东西，怎么跟老鼠一样？”李教授在抱怨。
没有秘密了，李晨泽想。
李晨泽匆忙应付了爷爷几句就回神想朱晓，越想就越难受——要是有一天她知道真相，估计要恨死自己了。这时候最小的表弟小鹿走过来把手机递给他说：“表哥，我妈要跟你说话。”
李月在电话里噼里啪啦地解释：“晨晨，今天我跟你姑父不能回去吃饭了，你和弟弟们好好招待你的朋友。”
李晨泽捏捏鼻子，洋葱的味道太浓了，他忍着没有流泪，继而低声问：“是不是吃什么事情了？”
“遇到一个朋友，临时有了别的安排。好好招待客人，不用等我们。”
挂掉电话，李晨泽四处望去，推开门才看到在院子里跟狗一起玩闹的杨浩杰。他撇撇嘴，轻轻地咳嗽一声：“杨浩杰，今天的午饭你来做吧。”
杨浩杰回头看他：“我不是客人吗？”
“我突然不太舒服，你过来帮忙吧，他们两个还太小。”李晨泽有些无奈，心虚，但他现在要去跟朱晓道歉。
杨浩杰瞪他一眼，随后就开始唠叨：“你这辈子得欠我多少人情啊。”
李晨泽靠在二楼房门后面，心里有些紧张，他想自己要怎么开口，是说：“朱晓，那些草稿图不是我刻意留下来的。”还是这样说：“朱晓，你别介意，我这人有收藏废纸的习惯。”但是他再怎么紧张都是虚无缥缈的，因为朱晓始终没有接电话。他又打给王珂，但是想到朱晓可能就在旁边，这样明目张胆地跟另一个人询问她的消息，是不是太可笑了。当初人家女孩子严肃认真地表白，如今自己却要试图掩饰自己同样的心意。李晨泽想，如果那时候朱晓在沉默一分钟他肯定就答应了。李晨泽见不得朱晓为难的样子！
其实，朱晓这时候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朱晓想得是为什么李晨泽会留着自己的画稿。朱晓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偷窥狂盯着那几张人物画像，颓废无力感瞬间就拔地而起。这时候王珂给他发了消息：“李晨泽的单人床里藏了不少宝贝，你明天来看看。”朱晓没多想回复到：“我不喜欢偷看别人的秘密。”
王珂按耐不住终于给朱晓打来了电话：“他离家多久了？你说一个青春期的男生能藏什么？”
朱晓终于忍不住了：“他跟你说的。”
“对啊，他听说你要给他换新家具就让我把原来的都检查一下，说是里面藏着些东西。我不想一个人去，你说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我要是给不小心弄坏了，他回来还不得让我赔钱啊。”王珂细细道来，“而且他还说不能告诉你。”
朱晓觉得太阳穴有些疼，匆匆地结束通话：“知道了，明天一起去。早点休息！”她很像知道李晨泽不让自己知道的东西是什么，她把视线又留在了那几幅画纸上，到底是什么呢？她又拿起另一部手机——李晨泽打来电话了。
“朱晓，是你吗？”
没有任何迟疑，朱晓开口：“是我，你还好吗？”
李晨泽定了定神忽然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关于那些画，其实是朱辰和你的画稿，我当时觉得丢了可惜就捡回来了。都来自己看着也难受就藏起来了，难以想象你看到这些会是怎样的心情，是我不好，你别难过。”
朱晓等来了他的解释，心情有所缓解：“没事的，我不再那么敏感了，那时候很可笑吧。你们怎么能容忍那么一个嚣张任性的我？”
李晨泽笑出了声音：“还是个小孩子怎么会责备你，你很好了。”似乎又想起什么，他接着问：“点点好养吗？我其实就是想给你找个伴，分散一下注意力，平时工作别太拼命。”
“我和它相处地还不错，我喜欢的东西它都能忍受，很迁就我。”朱晓摸摸猫的脑袋柔声说道。
劫后重生是什么感觉，李晨泽握紧出汗的手，心里长长的叹气，同时又庆幸：“幸亏她没有纠结原因。”李晨泽的病情有所好转，身体各项指标都逐渐趋于正常水平，这期间除了朱晓和杨浩杰竟无一人知晓。李晨泽毕业论文所需要的各项数据也正在试验总结中，他每天流转于实验室图书馆，不过就是为了那个想和喜欢的女孩儿早日重聚的信念。李晨泽想要好好呵护朱晓，可他也明白这不是能藏得住的秘密。
朱晓呢，在挂掉电话后就开始怀念起以前的时光：有朱辰，李晨泽，王珂，秦楠。反正一大堆男生中间一直有自己，那时候她是什么心态？大家都说她早慧，但是她自己也明白，那时候不过是仗着哥哥无条件的妥协和保护。她忽然觉得满足，这些人都不再那么固执，没有纠结过去其实还是挺好的。但她最清楚，自己才是那个最固执的人。
装修多费钱？！朱晓本来要独自承担所有的费用的。她想就算是这么多年在李教授那里拜师学艺的谢礼吧。可是当她看着手机上的一条条消费记录，心里就一阵寒凉。果然，她还是个俗人。既然是俗人就有一般人的情欲信念，朱晓找到之前跟她联系出版新书的编辑，细细地琢磨以后，就把自己这几年的文档整理出来了。王珂看得心花怒放，一直嚷着要帮她找律师审查签约合同：“多读书就是能赚钱。你说你要是不转专业，现在可能早就做了李教授的研究生了。以后我儿子上学的时候，你大概就是出题老师了。”
朱晓喝着果汁，满心地鄙视：“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