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归去来兮
伶瑶从长梦中醒来,身子僵硬地像具尸体。记忆宛如被撕碎的锦帛,一段段、一片片散落在脑海深处,让她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
她用力转了几下眼球,眼前模糊的事物方才变得清晰起来一一白纱轻拢,上绣玄鸟盘舞。空气中飘荡着淡淡暖香,伶瑶闻着这香味,只觉神思恍惚,心情莫名地懒散下去。
就在她又将沉入睡梦中时,一阵衣衫曳地的簌簌声传进大脑,脸颊紧接着传来冰凉的触感,伶瑶不得不又睁开眼睛。
一名白衣男子坐在床边,英气十足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他正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她脸上来回摩挲,像在丈量一只珍贵的猎物。
见她醒来,男子加深了笑意,炯炯有神的眸子却让伶瑶不由地升起一层颤栗。
“你是谁一一”她脱口问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枯木摩擦发出的声响,干哑枯涩,不知何意。
然而男子却听懂了她的疑问,笑道:“你忘了?还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呢,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伶瑶在心中皱了皱眉一一她的确一点记忆也没有。但这男子的眼神和声音又叫她有一丝丝熟悉,只是伴随着这份熟悉的感觉是恐惧。
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疑惑之下的恐惧,眼眸变得更亮,笑容变得更深。他执起她僵软无力的手,一边细细抚摸,一边喃喃道:“不过数日,那么严重的灼伤便已落疤,这等复原能力着实叫人惊叹。小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伶瑶脑中一个激灵,抖着声音说道:“你、你是明阳?”
明阳得意道:“是我!”
伶瑶又惊又惧:“你的脸……还有你的手……”
明阳拉起伶瑶的手贴在自己光滑温暖的脸上:“怎么样,不比敖绍逊色吧?”
伶瑶问:“你是怎么治好它们的?”
明阳笑道:“这问题应该问你自己啊,你是怎么治好它们的?”
“我?”
“是啊,你不记得了吗?”见伶瑶一脸迷惑,明阳也不追问,只压低了声音道:“不记得也罢,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的能力我会慢慢研究的……”他抚上伶瑶脸颊的手慢慢下移,下巴、脖颈、锁骨、前胸、小腹,不怀好意地向身下探去。
伶瑶奋力挣扎起来,然而双手和双脚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动弹不得。她急得大叫:“不许碰我!否则我一一”
明阳动作不停,讥笑道:“否则如何?”
伶瑶目光一凛:“否则我立刻自尽!”话音未落,只见她用力一咬,唇角顿时渗出血丝。
明阳一把掐住她的下颌骨,捏开牙齿,阻止她继续咬下去,恶狠狠道:“臭丫头,敢要挟我,小心我把你丢到城外的贱民窝里,让他们轮着操你,那群贱民可不管你是死是活,只要他们能快活,你就是具死尸他们也不会放过!”倏的,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换上了诡秘且得意的笑:“不过,你要是死了,恐怕很快就会有别的女人坐上敖绍龙王妃的位置了。”
如愿地见到伶瑶慌了神,口腔也放松下去,明阳大笑着放开她,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放心吧,你这等敖绍的破鞋,我还不屑碰,免得脏了身子。”
明阳一离开,白纱帐中的香味陡然浓了起来,蓄在眼角的泪还未来得及流下,伶瑶便又昏昏沉沉地沉入了梦境。
再一次醒来,伶瑶是被刻意压低却依旧高亢的责骂声吵醒的。
她转头向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胖硕的中年女子正凶神恶煞地骂着跪在她身前的小丫头,手中细长的竹条不断地朝女孩身上抽去,每抽一次,女孩就瑟缩一下,想叫却不敢叫。
“你们在做什么?”这一次,她的声音顺利出口,顺利让她们听见。
胖女人见伶瑶醒来,顿时停了手,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冲到床前,为挣扎着起身的伶瑶送上软垫。
“这小蹄子做事毛手毛脚,把殿下命人专门为姑娘熬制的药粥打翻了,奴婢也是一时着急,就在这教训起她,惊扰了姑娘,罪该万死,还望姑娘饶老奴一命吧!”
不过是吵醒了她的瞌睡罢了,怎就罪该万死了?她口中的殿下又是谁?伶瑶心中诸多疑问,却在触及到女人油腻腻的笑容后,暂且咽回肚里。她摆摆手道:“放心,我不会惩罚你的,那个药粥你重新为我取一碗来即可。”她扫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瑟瑟抽泣的小女孩,又道:“她且留下,你先去帮我取药粥吧!”
胖女人被恕,连忙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经过跪在地上的女孩时还不忘在她肩头上一拧,小女孩疼得一缩肩,却咬牙不敢叫出声。
伶瑶不悦地抿了抿嘴,挣扎着下了床,走到女孩面前,与她对面而跪,牵起她的手,掀开宽大的袖袍。红色的伤痕纵横交错地匍匐在白如莲藕的手臂上,新伤压旧伤,刚被竹条抽过的地方还在渗着血丝。
不知是疼痛还是羞愧,小女孩小心地想抽回手。“等等。”伶瑶握住她双手,驱动灵力,转瞬便将她身上的伤连伤带痛全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和之前受过的伤相比,今日这伤轻如鸿毛,可被竹条抽过的瞬间留下的尖锐痛感还是让虚弱的她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小女孩连忙扶住她,吓得大叫:“姑娘,你、你怎么了?”
伶瑶缓过神,笑着摇摇头:“我没事,麻烦你扶我到床上去躺躺就好。”
小女孩赶忙将她扶上床。
看着袖袍下自己恢复如初的胳膊,小女孩又惊又喜,虽不知伶瑶是如何做到的,却已对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陡生敬意,噗通一声跪倒在伶瑶床前,连磕三个响头,央求道:“姑娘大恩,小桃无以为报。只求姑娘将小桃收在身边,小桃甘愿做牛做马,一辈子服侍姑娘!”
伶瑶温柔一笑,拍了拍床边,道:“你先起来吧,这样跪着不好说话呢?”
小女孩连忙站起身,却犹豫着不敢上前,伶瑶朝她招招手:“没事,快过来。”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
伶瑶问她:“你叫小桃?桃花的桃吗?”
小女孩点点头。伶瑶顿时想起玉山上她的好姐妹小桃,不觉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你多大了?”
“八十七岁了。”
“那还是个孩子啊!这里是你家吗?刚才那个胖女人又是谁?”
小桃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这里是风明苑,刚才那个是宫里的管事嬷嬷,我们都归她管呢!她想让我嫁给她的傻儿子,我不愿意,所以她总是找茬欺负我!”
宫里?难道她回到天帝山了?可眼前这小女孩长裙宽袖的装扮并不是天帝山侍女的打扮啊,那她会是在哪呢?
伶瑶想了想,说道:“小桃,我之前受了很重的伤,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吗?”
小桃“啊”了一声,眼中流露出意外与心疼,赶忙解释道:“这里是高辛王宫,五天前,伏羲女娲的长子明阳殿下带着您和长琴殿下突然造访,国主陛下接见了他们。当时您重伤昏迷,国主便为您安排了这风明苑,让我们好生照顾您。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伶瑶点了点头,心情越发沉重。
在她昏迷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阳为何会带她来到高辛国?王子长琴怎么会在这里?敖绍呢,他现在又是否安好?
一旦思考,大脑就涌出被钝器击打的疼痛。伶瑶忍不住蹙起眉,不断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小桃见状,连忙坐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按摩起来。
她的小手温暖细腻,力度恰到好处,被她这样按着,疼痛很快就消失了。
伶瑶笑道:“你这按摩的手法好生利害,什么时候教教我吧!”
小桃害羞地笑道:“姑娘何须学,只要姑娘愿意,小桃可以给您按一辈子!”
伶瑶弯了弯唇,道:“我当然不是为自己学了,我同你一样,也有个想为他按一辈子的人啊!”
小桃顿了顿,露出了然的笑,调侃道:“是明阳王子吗?我看殿下对姑娘可好了,姑娘应该是他的王妃吧!”
对这个不明就里、心怀美梦的小女孩,伶瑶哭笑不得,又无法解释,只能淡淡笑道:“我的心上人并不是他!”
小桃见伶瑶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忍不住“啊”了一声,不敢再多言,可脑中已经补出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看伶瑶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同情。
伶瑶无可奈何,只能任她将幻想当做现实,闭上眼睛,不予置评。
再一次见到明阳已是十天后。
他一进风明苑便屏退众人,拉了张椅子与她相对而坐,说道:“短短十日,你不仅将这风明苑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就连高辛后宫各妃子也开始想一睹你的风采,这等笼络人心的手段着实叫人佩服,难怪不止敖绍,就连青流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都对你如此上心!”
伶瑶微微一笑,缝制香囊的动作并未停下:“那也要多谢王子殿下没有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才让我借了个方便,与他们混熟了。”
明阳嗤笑道:“混熟了干嘛?难不成你以为和他们混熟了就能逃跑?”
伶瑶摇摇头:“不,我现在反而想留下来,看看王子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阳怔住。
他到底想做什么?
来高辛十多天了,这句话他听的最多。有怀疑的,有戒备的,有愤怒的,有畏惧的,有想利用他的,也有嘲笑他不自量力的。而如今伶瑶问他这句话,竟与那些都不同,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与试探,有的只是纯粹的好奇以及一丝丝担心。
担心?她怎么会担心他?
这样的觉察反而让明阳心生不悦,出言讽刺道:“我要做什么为何要告诉你,难道要让你去和敖绍告密吗?”
伶瑶苦笑:“何须我去告密,他手上掌握着八荒第一谍报世家,有什么他查不出来。我问你这个问题,一是真的好奇,二是……”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定定看着他,道:“我有点担心你!”
明阳再度愣住,眼神陡然变得阴冷起来:“担心我?你有什么资格担心我?”
这眼神似乎勾起了被他凌虐的恐怖记忆,伶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她却逼着自己迎上他充满戒备与敌意的眼神,鼓起勇气说道:“担心哪还需要资格啊!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可我心中的确有这样感觉。这几日,我与这高辛王宫里的人打交道,他们把我当成了你的妃子,对我的态度亦是对你的态度,有的人想从我这儿捞到好处,有的又挺瞧不上我,都说前朝后宫一脉相承,我在这后宫都会有担心,我不相信你在前朝不会有同样的感觉。况且……”
明阳的眼神略有松动:“说下去!”
“况且你选择的是一条并不容易的路,想要获得支持就更不容易了。一直以来,你的愿望无非是打败青流,重建华胥国,恢复伏羲女娲时代的制度,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就好似流水一般,只会向前,不会倒退,你逆流而上,注定是要辛苦许多的。”
“你又如何知我是在逆流而上?”
伶瑶想了想,说:“一看感觉,二看现实啊!”她拨了拨耳边垂发,进一步解释道:“如果你做一件事时感觉要比不做它困难许多,就是逆流而上,那就要考虑你的努力值不值得了。另外,我记得华胥国建国之前和建国初期,神,人,妖混居八荒之上,并没有什么等级之分。只是在华胥国最鼎盛的时候,被一只强大的妖怪弄到差点灭国,为了防止妖族力量壮大才定下了严苛的等级制度。这么说来,应该是这个制度违背了自然之道,天帝青流的做法反而是顺应自然。如今你又要重建这个等级制度,岂不就是逆天而行,逆流而上嘛!”
她的话让明阳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又缓缓开了口:“你可知是怎样的妖怪差点灭了当时八荒上最强大最富庶的华胥国的?”
伶瑶摇摇头。
明阳看着她,说道:“是一只龙妖。”
“龙妖?”伶瑶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明阳点点头,继续道:“龙族本来不过是海中兽类,虽天生就有腾云驾雾、操纵海水的能力,又修炼出人形,但跟神族相比仍是远远不够。然而,就是这样一只不被神族放在眼里的龙妖,却在华胥国第五代女帝的婚礼上杀了新郎,水漫国都,造成华胥国三分之二的土地都被汪洋覆盖,死伤百姓不计其数。侥幸活下来的五代女帝联合其他神族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杀死那只龙妖,平定了水患。从那时起,龙妖一族成了神族的重点防范对象,可以说神人妖的等级制度便是专门针对它们而设。”
伶瑶不解:“它为何要在五代女帝的婚礼上大开杀戒?这其中有何缘由?”
明阳道:“据华胥国史记载,是因为那只龙妖爱慕五代女帝,表白不成,愤而杀人。可是……”
“可是什么?”
明阳看了她一会儿,不觉压低了声音道:“其实真正被拒绝的那个人是五代女帝。据说那只龙妖虽为男子,却异常俊美。他的头发是太阳般耀眼的金黄色,皮肤如冬雪一般白皙,眼眸像大海一样湛蓝,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被他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貌所震惊、所吸引,就连见惯了美人的华胥国最高统治者也不例外。女帝对他一见倾心,纡尊降贵求他入宫,谁知那龙妖却十分冷傲,一口回绝,无论女帝如何讨好哀求都不为所动。女帝伤心欲绝,安慰自己,龙妖天生冷傲,不爱她,亦不会爱别人。可造化弄人,就在这时,五代女帝却发现,龙妖有个心爱的女子,视为珍宝,他只是不爱她罢了。再无法自欺欺人的五代女帝被愤怒、嫉妒、屈辱完全支配,她命人杀了那名女子,将其遗骨带回华胥国,挫骨扬灰,又将她的三魂七魄炼化成珠,让她无法转世投胎。龙妖为救自己心爱的人,不惜化身成魔,水淹华胥,成为了世人眼中灾难与邪恶的象征,永远被人们畏惧和敌视。”
伶瑶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明阳说:“这些事史书上自然不会记载,不仅不记,还会扭曲。我也是小时候误闯帝王陵,在五代女帝的陵墓里看到的。她把这个故事雕刻在她棺椁四周,让真相陪她在黑夜中长眠。”
伶瑶越听越觉得这故事中的龙妖与敖绍有着惊人的相似,忍不住又问道:“那龙妖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明阳说:“这我便不知了,史书上没有记载,壁画上也未表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记得,壁画上龙妖水淹华胥国时刻的是龙身,而非人形。然而几万年以来,龙身只在壁画与传说中出现,从未有人真正见过龙族最早的形态一一龙身。”
明阳的解释像一束明光,瞬间照亮了她心中众多疑问。
难怪一向温和的敖隆要将目睹敖绍化身成龙的目击者尽数杀掉,因为那对龙族来说是力量的象征,对神族来说却是灾难与魔鬼,敖隆是在保护他。可是,身为伏羲大帝和龙族公主的儿子,他这变身成龙的能力又从何而来呢?青龙王是否是知道了些什么,才要对自己的弟弟痛下杀手?
伶瑶兀自陷入思考,根本没听见明阳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直到耳边隐约飘荡过“敖绍”二字,才猛的回过神来。
只听明阳恨恨道:“……我一定要杀了敖绍,把龙族重新打回低贱的妖族,只要他们敢反抗,我就把他们一个不留地统统杀掉!”
见他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的模样,伶瑶不由地怒气上头,她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要复国,我管不着,可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一个族群的生存与死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这种想法根本不是一个英明帝王所有,不过是一个任性小鬼的自以为是罢了!”
“住口!”明阳一扫桌面,茶壶应声飞起,向着伶瑶砸去。
伶瑶抬手抵挡,被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手背和小臂顿时烫红了一大片,她忍痛嘲道:“你这般愤怒定是被我戳到了痛处,不通即为痛,既然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为什么不换一条路?”
明阳死死盯着她,胸口被怒火灼烧地不断起伏。伶瑶话中“资格”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
要是以前,他可以自豪地用伏羲女娲唯一长子这一身份合理化自己所有的行为。因为他是华胥国国君唯一的嫡长子,所以他天生就有统治的权力与义务。可自从在鬼方洞中,云宓和蚩尤揭露了他半神的身份之后,他由高贵身份建立起来的世界就崩塌了。他仿佛站在高耸入云的石柱之上,周围断壁残垣、一片狼藉,前行无道、后退无路,若要跳下,便是粉身碎骨。他何尝不知自己已经进入了一片绝境,却又如何能抽身。
见他一怒之后竟是长久的怔忡,表情也从愤怒的凶狠变成了颓丧的无助,伶瑶顿时有些无措。
她并不知鬼方洞中发生的事,只当明阳是复国无望,才如此伤感绝望。想到他为了完成复国梦想,不惜自毁容颜潜伏到青流身边,时时算计、步步为营,却一早就被青流识破,始终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不由地感到一阵唏嘘,也连带着气不起来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惹你生气的。我只是不想你伤害敖绍,也不想你伤害自己。”
对于她这般干脆的道歉,明阳表情古怪地盯住她,关于她的画面像走马灯般一幅幅自脑中闪过。
升龙山上,敖绍被刺,她割开手掌,狂乱而不顾一切地救他;蟠桃宴上,她明知自己打不过蚩尤,却执拗固执的要为敖绍夺取伏羲九针;朝阳谷中,她深入虎穴、命悬一线,只为助敖绍夺得河图洛书;天帝山上,她替蚩尤受毒,强忍着锥心蚀骨的疼痛只为让蚩尤不要去伤害灵力尽失的敖绍;无量山中,她对敖绍言听计从,为他假扮王姬,护他如护犊;如今,她深陷敌营,却不顾自身安危为他求情,从始至终,她牵挂的唯敖绍一人,忠诚的也只有他。
明阳突然十分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敖绍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是身份不明的庶子,敖隆却疼爱他;他是身份低贱的妖族,女娲却欣赏他;他是功高震主的隐患,青流却纵容他;他是风流成性的浪荡子,伶瑶却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就连那个身份尊贵、眼高于顶的妹妹,都暗暗倾心于他。
他穷其一生在追寻的东西,敖绍不费吹灰之力尽数收入囊中。
凭什么?凭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明阳只觉得心底腾起的火星在嫉恨之情的助燃下迅速烧遍四肢百骸。
他想要破坏,要敖绍完美的世界同他一样支离破碎。
伶瑶见他的眼神突然又变得凶狠起来,直觉不对,正想逃开,明阳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受伤的胳膊,反手将她甩在桌上,俯身便亲了下去。
伶瑶只觉浑身像被巨石砸中,闷痛难当。她奋力挣扎,力量大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然而明阳却用着比她更强大的力量,死死堵着她的唇,与其说是在接吻,不如说是在泄愤,就像被抢了食的野兽逮到其他的猎物后,要先发泄折磨一番,再吃掉。
伶瑶死死抵住他的双肩,拼命想推开他。就在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之际,明阳却倏的放开她,站直了身子。
新鲜空气的突然涌入让伶瑶开始剧烈咳嗽,她以为明阳会就此放过她,谁知才一瞬,明阳竟用灵力把她的双手缚于耳畔,“呲啦”一声,将她的胸前的衣服撕得粉碎,俯身又吻了过来。
这一次,绝望感笼罩全身。惊慌失措下,她抓住最后的机会,膝盖猛的向上一顶。明阳吃痛,抬手就是一耳光,伶瑶被定在桌面上,左脸颊承受了所有力量,炸裂出极其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伶瑶被打得头晕眼花,整张脸都没了知觉。等脑袋中的嗡嗡声逐渐消退后,口中却传来温热的血腥味。
明阳气喘如牛,呆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心惊胆战却倔强地不愿认错。
正在这时,屋门被用力推开,小桃见到屋中情景不由一愣,赶忙跪下道:“王子殿下,国、国主请您过去一趟,说、说有要事相商!”
闻言,明阳顺了顺气,理了理衣服,挥手解了伶瑶的禁制,转身走出房去。
伶瑶软软地从桌面滑落到地面。
明阳前脚才出房门,小桃后脚就跳了进来,冲到伶瑶身边,用自己雪白的衣袖去为伶瑶止血。伶瑶看着她,突然鼻头一酸,“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小桃眼中蓄泪,不住地安慰她。见伶瑶形状如此狼狈,哭声尽是委屈,方才明白,王妃光鲜亮丽的名号之后,竟藏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心酸与凄楚。她开始有些期待,又有些埋怨那个伶瑶口中“想为他按一辈子”的人一一伶瑶在此受尽折辱,他又在哪呢?